言语之间(39)
顾其言从电脑前转过身,面对她说:“是的,我们还拿到了一些端措让觉身边人的证词,证明他们在日常生活工作中无法接触到机密,也没有异常行为表示他们可能接触到了机密。但是我们的确无法证明他们的确没有。这个案子谁都明白是一个政治案件,能够进行国际施压或者利益交换,让缅甸当局选择释放端措和让觉,是一条最优的路。一定要开庭,尤其是在缅甸法庭,我们没有优势。”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莫须有又无法证伪的罪名,就是因为这样,缅甸当局才能有恃无恐。可能已经有成千上万生命在手中,军车之下再碾压过两个人,对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
苏语把刚才看到的一个文件翻出来,递给顾其言看:“这个‘国家机密法’是殖民时期的法律,能不能从这里入手?”
“即便是一个沉睡以久的法律,只要缅甸说法律没有被废止,就是现行法。”顾其言说,“我们事实上在前几次庭上就提出过这个问题,从这个角度佐证这是一个政治行为,并且不当适用法律,但是并没有达到预计效果。”
这个案件几个月,开过几次庭,有过几次问询,律师团两次提出取保和解除羁押都被驳回,要从法律本身去打破坚硬的墙,犹如登蜀道。
“不过,小语,这种美好的夜晚,我们一定要讨论工作吗?”顾其言按着她的手把文件放回桌上。
苏语工作兴致很高,被他这么一问顿时语塞:“这不是你先开始工作的吗?我就是想帮你。”说完,苏语抱着他的手臂左右晃,又在他的脸颊亲了亲,她现在进入了案件探索模式,根本不想关掉。
苏语眼神诚恳,清澈的眼波还闪烁着些许无辜,顾其言总算敌不过,把几份文件转给苏语,让她做个摘要,再把最近的update和前几天做的展示文稿都发给她,让她熟悉一下。自己则开始处理邮件,心想:反正工作也是逃不掉的,有陪伴也好。
苏语准备大展拳脚。给顾其言和自己分别端了一杯温水,就开始埋头看文件。她不时有些小问题,顾其言都会停下来,给她一一解答,再把相关的文件发给她,指给苏语看具体在哪里提到了什么。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苏语把摘要做完,夜已经深了。顾其言还在忙,苏语给他换了一杯热一些水,又拿来一条大围巾披在他肩上。
顾其言覆上苏语披围巾留在他肩上的手,说:“我也快结束了,这里还有几个会议纪要我看一下就行了,你累了先去睡吧。”
苏语趁机双手滑过肩膀,在背后抱住他,不舍的亲了亲,趁着顾其言还没动摇,马上弹开,她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他工作。顾其言看着,低头笑了笑。
“摘要我给你写好了,你应该收到我邮件了。你之前说要再确认的文件,我都按照你的笔记帮你查好相关资料了,你再看一下明天就可以发过去了。”苏语背着手站着,身体摇摇晃晃,可爱极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滑雪呢。”顾其言说。
“我还有东西要说,但是明天吧。你也要早点来陪我睡。”苏语说完一下就跑到卧室门口。
顾其言觉得无奈又好笑,点了点头让她快进去。
看着苏语进房,他收回视线,花了些时间看完自己没有参加的几个会议纪要,加上自己的批注发回去,又看了一下手上其他案件的文件,再一看时间已经又过去两个小时。刚才处理的邮件里除了工作邮件和一些杜爽转过来确认的媒体邀请,还有几封私人邮件,自从他重新回到国际法领域,就有很多人在背后看着他,终于有些人忍不住想来亲自看看了。
他拿起烟和火机走到门前,侧过身点上一支烟,心里散不去的烦绪还在叨扰着他。刚才看过的文件,最近听到的对话,参加过的会议,遇到的人,纷纷在暗夜中呈现出来。
这小屋就建在山中,屋后就是山脉,前方却有一片平坦的草甸,现在月隐星繁,确是美好夏夜。晚风微凉,让他稍微从那些纷扰中抽离出来。他弹了弹烟灰,自嘲地笑了笑。
这样的夜晚,他却还是逃不过工作的追捕。
苏语知道顾其言前一夜睡得晚,自己半夜模模糊糊醒来发现被抱住的时候,男人身上似乎都还带着刚躺下的凉意。她舍不得叫醒他,自己悄悄起床,按照昨晚厨师的布置,做好了早餐。
昨天没有看见这山间小屋外的晨间景色:门前青绿的草甸还带着丝丝蒸腾雾气,不远处高山的转角有一处小瀑布,轻盈地从石崖上跳跃下来,还有几座笨笨的草垛,懒散躺在山水之间。
苏语倚靠在门边看着悠然山野,突然背后一双大手抱过,把她完全包裹在怀里。
“怎么不多睡一会,你昨晚很晚才休息吧?”苏语轻声问。
顾其言还没有完全清醒,刚才发现苏语已经不在床上就下意识起了身,发现她痴痴站在门口看景:“你不在身边,不睡了。”
苏语转过身回抱他,顾其言立刻啄了啄她的唇,说:“早安吻。”然后紧了紧她身上的衣服,接着说:“早上外面凉,进屋吧。”
他们关上门,顾其言去洗漱,苏语把温水准备好,又给他沏了一壶茶,在餐桌上等着他。
顾其言弄好出来,把桌上的水喝完,坐下开始剥鸡蛋:“准备好去滑雪了吗?”
“不仅准备好滑雪了,还准备好欣赏顾大律师滑雪了。”苏语说。
顾其言把剥好壳的鸡蛋递给苏语,自己拿起一片烤好的吐司,抹上少许黄油,说:“那你可要认真看,这种机会我可不给一般人。”
苏语笑笑,说:“双黑道我不可能不太行,我技术一般,你带我滑点稍微简单点的吧。”
“嗯,我知道的。”顾其言拿出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雪道图,递给苏语:“夏日滑道不长,你跟着我滑就行。”
“这样会不会拖累你,你要么别管我了,我们到时候山下见吧。”苏语停下了吃鸡蛋的动作,对顾其言说。
顾其言把鸡蛋塞回她嘴里,说:“你永远不会拖累我,别想那么多。”
穿好装备做上缆车,到山顶雪场的时候,看见这白雪的惊喜和滑雪的快乐已经让苏语完全把其他的顾虑都忘记了。就像顾其言说的,夏滑雪道选择少,难度也不算大,他们两个滑起来技术上很轻松。
起初苏语还紧跟着他,经过一段坡度较大的雪道,顾其言一下把速度提了起来。顾其言滑雪和平时一样,潇洒舒展。雪道上没什么人,滑速快了,顾其言也没有再停下来,一下滑到尽头。苏语尽量跟上,还是有些忐忑,保持在顾其言视野范围内,却没有滑的太快。
“刷”,苏语的雪板在雪道上划出一道晶莹的光,停在顾其言面前。
“你还说让我跟着你,我跟不住你,你还不是自己滑走了。”苏语翻起雪镜和顾其言说。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没控制好。我以为你一定跟得住的。”
“再来一轮吧。”苏语没有滑够,又重新坐缆车上山。
有了第一次适应雪场的经验,苏语的滑速明显提高了,也滑的更加流畅和自信。顾其言看在眼里,但也没有滑得过快,反而去找一些雪道周围的安全小野道滑。夏天道外雪不是很好,他滑得小心,速度也不快。
有大山为背景,有蓝天白雪为陪伴,两人自在地滑着。在这些时光里,乱如麻的工作和烦心的生活都淡化成了远处的浅影,他们只有彼此,和漫山遍野的小幸福。
顾其言珍惜此刻,他知道它的难得,在当下他就明白,自己会反复在深夜回味此刻的自由和快乐。
苏语也珍惜此刻,她清楚它的可贵,她想要和他创造更多这样的时刻,在充满希望的未来。
他们连续两天都在滑雪。第一天回到小屋,苏语和顾其言在沙发上依偎了一会,没多久就迷糊地睡着了。时间太早,顾其言难以入眠,但也没有选择工作,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坐在睡着的女孩身边,随意看了看。
那盏暖色的小灯,亮了很久。
第二天的气温更高一些,到了正午,雪况就不够好了,沙感重,顾其言要求高,就没有继续。苏语没有尽兴,吃过饭就拉着顾其言去玩滑翔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