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38)

苏语最终选择先去看看Riffelsee湖，看那个传说中绝美的马特洪峰倒影。从日内瓦去行程并不算轻松，到Visp转坐冰川列车，再到Zermatt转坐Gornergrat登山铁路上山，好在两段列车都是著名的观光列车，两侧的风景已经足够让人心仪。苏语第一次来，坐在车上一路看着窗外的景色，还没开始真正的观景就已经兴奋不已。景色自然有功劳，身边的人却更加重要。

顾其言来过许多次，看着苏语观景的样子比窗外景色本身对他而言有趣得多，他陪着看了一会，就合眼休息了。途中偶有颠簸，他都把苏语往自己身上揽一揽，生怕她光顾着看景，不小心磕碰了。苏语虽然知道他没有睡着，但除了忍不住偷拍了几张他的睡颜，也不忍心打扰他。

因为曾经在战区工作的关系，顾其言鲜少在车上阖眼休息。那时候时常车外就是炮火纷飞，或者行径中的下一刻就会被打爆轮胎，他们都是时刻保持警惕，面临可能到来的险情。只有在极少数时候，在极少数人身边，他才能在车上放心休息，苏语当然是其中一个。

到了Rotenboden，两人下车往Riffelsee湖缓步走去。湖并不大，比起瑞士境内的许多高山湖泊，Riffelsee湖在体量上完全不值一提。但是他拥有欣赏马特洪峰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这个世界知名的三角状山峰，虽然不是阿尔卑斯山主峰，却有着不输勃朗峰的名气。

顾其言和苏语一路走到湖边，夏日的天气，让青草地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两侧的缓坡也充满生气。阳光摄入湖中，泛出闪闪金光，面前就是阿尔卑斯的皑皑白雪。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湖边，入了画。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过了很久，苏语挽起顾其言的手，轻声说:“可惜天上的云遮住了山顶。”

身边的男人低头看着苏语，看她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山峰。她神情中是看见美丽的舒展，也有一丝错过完美的遗憾。

“世间不可能没有遗憾，对于他们，我们除了面对，别无他法。”顾其言低声说。

他把眼神从苏语身上移开，重新看向远处，继续说：“我们遗憾有山风吹皱了湖面因此破坏了完美的倒影，我们遗憾有云彩遮住了山峦因此磨去了尖锐的顶峰。但也许正是因为这些遗憾，我们还会再次来到这里找寻那缺失的一角。有多少人日夜守在这里，只为看到那云破日出的一刻，我们又怎么能期待自己能有如此好的运气，仅仅一天就能收获美满呢？如果不想有遗憾，就要再来，就要不断努力。”

顾其言把苏语的手从自己的小臂上放下来，在手里握住，说：“所以不用为遗憾感伤。是我们不值得完美，也是因为遗憾本不是坏事。”

苏语紧紧回握他的手，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经历过许许多多的遗憾，才能淡然说出这些。他一定每一次都奋不顾身地去追逐美好，去弥补遗憾，却也一定经常伤痕累累地刹羽而归，等到日出之时，他又一定会再次启程。最终才成为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

“其言。”苏语语气温柔，“谢谢你。”

顾其言眼含笑意，看着她：“傻，说什么谢谢。”

等到太阳低了些，他们动身下山。摇摇晃晃的小火车带着他们回到了住处。下山休息了会，顾其言提前联系好的厨师过来准备好晚餐。

瑞士虽然好食材不少，但是比起意大利法国这些国家，美味佳肴却是不多。顾其言熟悉附近的餐厅，知道水准，也不想每天都为吃什么烦恼，就直接联系好厨师。

简单梳洗过，苏语枕着顾其言的腿，躺在沙发上看雪场和雪道的情况，她技术不算太好，第一次来瑞士滑雪，兴奋却也紧张。顾其言也已经洗过澡，换上宽松的白色大毛衣和浅灰色的裤子，头发简单吹过，坐在沙发上翻看今天的新闻。

他在路上就收到消息，今天美国方面可能会缅甸的事情表态，Laurance在你那边做了很多工作，加上前几天在日内瓦的磋商，算是能有一些作用了。果然，美国.总.统发推表示，谴责缅甸政府的作为，要求释放端措和让觉，要求联合国罗兴亚人的遭遇进行调查。推文一出，各大媒体新闻都纷纷跟上，一边解释端措和让觉案子的来龙去脉，另一边也对罗兴亚人遭遇暴力不公正待遇进行报道，霎时间这个本来只在高端政治和司法领域流传的新闻，变成了一件国际大新闻。

顾其言的邮箱里也涌进来上百封邮件，一下子又把他拉回那个繁忙的工作世界，这两天休息的轻松刹那间就消失不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语听见，坐起来看到他屏幕上的未读提示，心中自然也清楚，她说：“这是好事吧，这样的舆论对你们的辩护会有促进的效果吧？”

“这只是国际社会施压的一部分，最终会在法庭上或者谈判桌上有什么效果，我也不知道。”顾其言说，“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但愿吧。”

无人能知这个天命会带领我们走向哪里，可我们还是要竭尽全力，去把所有不好的结局改写，即便是徒劳，也心甘情愿。

这时，顾其言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他面前还放着Ipad，苏语起身把手机拿过来，再把他的平板放到一边，让他好舒服接电话。

“Hello.”是Alexandar打来的，他已经去美国和Laurance回合了，这件事他们有更多信息要和顾其言沟通，双方也要讨论出一个细致的下一步计划。

对方说了一会，顾其言只是应答，没有具体说什么，讲了一会，他示意苏语把电脑拿过来，找出了一封今天收到的邮件，是一份机密的证言，顾其言快速扫过，然后说：“I have no objections, just do as what you have planed. It is unlikely for me to get involved in Myanmar now, letting them work on this is better. I will follow on the lobby.”

正事说的差不多了，Alexander在对面调侃他：“You clearly know we don’t have much time left, but you are still onvacation. Bro, this is not proper.”

队友们都在奋力工作，自己却要去滑雪，虽然他也并不觉得不好意思，但是还是不能过于显摆，他说: “I really need to rest, I am not young anymore. ”

这并不是一味的搪塞Alexander。几年前，顾其言还能日夜不停埋头工作，只要还有工作在支撑，就不感觉疲累，案件结束了放松下来才会周身疲惫，但是那时候往往胜诉的快乐可以很快弥补身体上的疲惫，让他再次投入工作。可是这几年，他的确会有清晰的认识，自己需要休息了。

顾其言突然把在一边被案件吸引看材料的苏语抓到身边，她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一声“啊。”顾其言一脸满意的表情，对着手机说：“This is almost everything, let me know if you have more to discus or find something interesting. I will catch up on emails, don’t worry. But I need to hang up now.”

Alexander当然听见了苏语的声音，很快就果断挂断。他们也清楚顾其言的专业素养，佳人在旁回眸一笑百媚生，也不会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三十三章

33.

苏语很是好奇有什么新进展，顾其言一挂断电话她就忘了被吓一跳的事，凑在他身边问说了什么。

“那条推特是Laurance在政-府游说的结果，这个总.统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他应该费了不少力。UNHCR那边已经把会议文件发过来了，我们提交修改意见之后就会公开发表，内容在会议上都说过了，这个能够代表国际社会的立场。很快其他西方主要国家也会表态谴责缅甸政-府的非法关押和对人权的践踏，他们会受到很大压力。我们现在要准备应对这个舆论环境，为辩护争取最大优势。”顾其言一边说着，一边把刚才那个机密证言再次打开，“在缅甸，他们拿到了一个警察的证言，警察愿意作证说明当天和端措让觉的约见就是一次钓鱼。”

他仔细看了一遍证言，标记了那封邮件。

苏语想了想他说的信息，开口说：“就算国际社会反复施压，缅甸方面也不会承认自己打压新闻自由，对记者进行非法关押的事实，更不会承认自己实行了种族清.洗。他们给端措让觉扣上的罪名是违反了‘国家机密法’，从法律上说，我们除了端措让觉的证言，无法证明他们的确没有掌握国家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