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即是空（上）(23)

王子枫一听到父亲公布的这条消息，心中半喜半忧。美丽的乡村里有他难以割舍的情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无不留下他和昔日小伙伴们的身影和足迹，他们在田野里捉过蟋蟀、草蜢、田鸡，曾被蛇吓过，被狗追过，他们在水里挖过螺蛳、蛤蜊、河蚌，清澈的溪流漫过他们的脚踝，岸边的花草树木倒映着倩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和植物的清香——特别是夏天，难忘的暑假，蓝天白云下碧波荡漾，那个赏心悦目的少女近在眼前。这一切真舍不得抛下，一走了之。这片美丽的土地见证了他的成长，从懵懂孩童变成翩翩少年，其间有喜有悲。虽然他曾经失去了一位好友，悲伤久久挥之不去，但静美的乡村生活就是有这种魔力——它用四季更迭来告诉世人：我们人类就是这么渺小卑微，无法改变风云变幻的岁月，我们的生命只有一次，就像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我们只能缅怀逝者、祭奠青春，再被命运之轮带向远方或不远的地方。曾经因为悲痛想逃离这个环境，后来又因为某一种情愫留恋这个地方。如今，学业上踌躇满志的王子枫，一想到时遇良机，良好的学习环境正朝他摇旌呐喊，不禁些许激动——莘莘学子，不都应该心怀梦想与抱负吗加上时下“早恋”敏感话题的避讳，他不得不退一步去想“前途”问题——他希望完善自己的人生，提升自我价值，也希望自己将来足够成熟时有机会圆这份缘，还这份情，他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那个女孩儿眼里蓄满了对他的好奇和欣羡，只是她似乎活得太自由自在了，仿佛青春岁月里有他没他，她都能没心没肺笑着活下去，她的笑不单单在脸颊上，嘴角上，而在眼里，在心田里，往往表面不动声色，眼神却灵动洒脱。归根结底，她离他忽近忽远，近看亲切，离远了捉摸不定，这种感觉像水中望月，月儿多皎洁！可是谁能捞起月亮、掬起月光？默默欣赏远远望罢了，走近了，怕反而是一场空。

☆、月缺是诗

整个夏天，闷热的暑假，去年池塘边邂逅的剧情不再重演。因为某种隐隐的不安，萧然的心里就像汁水流失的百香果，只剩下了空壳，萌芽状态的也许可以谓之为初恋的情愫，残留着一丝丝酸甜的滋味。想起一棵树离着另一棵树很远，虽然彼此看在眼里，却无法触碰，萧然心里不由泛起酸意，“再见”看似遥遥无期，随着时间渐渐消磨，感觉再无期待。或许，王子枫此一别便是永别，而她对于他的思念，则成了一首自以为“凄美”的诗。

好不容易，火辣辣的太阳烤干了湿漉漉的思念，清亮亮的池水涤荡了内心的焦灼，萧然总算度过了一个漫长而失落的假期，将王子枫当成一枚珍贵的纪念邮票暂时封存进了记忆里。

冷不丁，开学第一天，她记忆的缺口出其不意被打开了。

经过一个暑假的“休养生息”，班主任精神矍铄、面带春风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开场白简明扼要，言语中流露着殷殷期盼，毕业班了，孩子们如同即将放飞的风筝，等风来。舞象之年，期待他们能乘风而上、翱翔天际。接下来师生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升学成绩，一想到这里，向来睿智理性的班主任竟有些动容，而孩子们在台下表情不一，学习好的同学洗耳恭听，不爱读书的则心不在焉。各个班上学习质量良莠不齐，已是习以为常的事，班主任们没办法硬押着所有学生读书，而且每个任教的老师性格不同，教学态度和风格也各异，加上分配制的师资力量的影响，对于那些厌学却又爱玩爱捣乱的学生，班主任们有时也力不从心，治这号不安分子的顽疾，老师们往往有螳臂当车、雄心壮志瞬间被碾压的失落感和挫败感。

所幸，萧然他们班的同学都还“心存善根”，虽然学习差的人可以打包成一打，但这些人不怎么惹是生非，班主任倒是很少挨上头领导的批评，落得了自在。直至今日，这种“自在”才被毕业班的硝烟所覆盖，班主任今天说的话比往日多一倍，让人很不习惯，末了，他画龙点睛说到：“希望大家都能像今年的优秀毕业生王子枫一样，模拟考就能考出好成绩，直接保送重点中学！好，大家再接再厉吧！”

班主任将“王子枫”这三个字念得掷地有声，在内心没有丝毫防备的萧然听来，如同闷雷滚动，老师的话语满是喜悦与自豪，而她的思念顷刻如潮，随即，满满的欣羡像芬芳的花儿铺满心房。“重点中学！”这几个字如同金钥匙，在眼前明晃晃闪现，而她仿佛看见偶像实力派的王子枫，正温文尔雅地站在如火如荼的凤凰木树荫下，这一刻，他的脸变得如此清晰，温润如玉。萧然心里那首凄美的小诗陡然也有了糖渍樱花的甜香，或许，此时她有了梦想，有了动力，有了期待，之后一个人的日子也将会过得安心而充实，萧然暗自思忖：“是该好好努力了！”

就在萧然信誓旦旦、立志要好好读书时，班主任对各个学习代表“委以重任”，要求他们组织成立几个学习小组，并委派他们担任小组组长，萧然也位居其列，开始涌起“满血复活”的自豪感，仿佛胜利指日可待。

但是，“梦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刚开始，学习小组成员们都兴味盎然地准时赴会，踊跃参加早晚自习，在一起认认真真做作业、提问题、答疑解惑，后来一刮风一下雨，一头疼一脑热，就陆陆续续有人打退堂鼓，也有的小组变成了个个各自为营的局面，不再抱团取暖。还是“自由学习”顺应天性啊，每每看到有的小组凑在一起唱歌唱得不亦乐乎，打牌打得天昏地暗，萧然总觉得校园生活多姿多彩，独乐不如众乐，最后她也从跃跃欲试“一发不可收”成“乐在其中”。学习是枯燥的，尤其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总是不如八十分的灵活出牌和音律的抑扬顿挫来得生动。有得玩的时候，萧然往往忘记了努力奋斗的目标，但也看到了那些平时学习差的人的优点——这些人，打牌时头脑可灵光得很呢。

☆、城里月光

萧然在美丽乡村尽情“享受生活”时，王子枫却认真地在城里深造。这所县里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依山而建，山麓下偌大的操场，枣红色的塑胶跑道环绕着草绿色的练球场，升旗台则高高耸立在操场的一侧，鲜艳的五星红旗正像一簇热烈的火苗，迎着暮夏午后尚有些熏人的暖风，猎猎飘扬。这里是通往学校大礼堂的必经之路，礼堂后面拾级而上，校舍高低错落，林木葱郁，看起来气势出众。

隐隐听到山边传来一两声雷响，王子枫心想，快下雨了？赶紧往不远处的食堂跑，饭点到了，食堂的饭菜过时不候，哪里像在家里那样，有老妈子随时伺候。爸爸曾说他买的学区房有多便利，可他经常忙着出差，三天两头不着家，妈妈呢，最近老是隔三差五回娘家看望生病的母亲，所以到头来，倒像是一座城禁锢了一个人，王子枫觉得越长大越孤单，生活也无趣了许多。当他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看到了完全陌生的人，除了学习的热忱，竟找不到其他温馨感人的画面，或许是全新的环境，让他觉得无根的漂泊感吧，尽管他家在这儿有房子，但那却不像家，归根结底他喜欢带庭院的家，喜欢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刚进城的那段日子，他心里还有些兴奋，但在新鲜感褪去时，却时常觉得孤单。

还好值得庆幸的是，在他些许落寞时，他遇见了一个人。

校门外拐角有一家书店，那里经常热销着最新最全的学习参考书、课外辅导书，王子枫从那些书中常常得到“醍醐灌顶”的指点，加上书店老板气质悠然淡定，为人友善、销售有方，王子枫更是频频光顾，成了座上贵宾。有时店老板会给他递上一杯茶，然后默默退下去，让他静静看书、选书，有时则会说说自己的读后感，推荐一些值得一读的好书。看着店老板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嘴上吟着：“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王子枫不禁刮目相看，和店老板细细谈来，才知道他姓彭，年纪四十开外，也是个“秀才”，他高中毕业那年，作为知青下了乡，之后做过代课老师，几年后回城做起小本生意，娶了个性格文静的姑娘当贤内助，生了个漂亮的女儿，视如掌上明珠。王子枫坦言自己是从农村来的，店老板笑说：“城里的月光再美，也比不上乡下的太阳灿烂。”“谢谢！”王子枫以礼相待，谢字不离口，其实他从未为自己的身世自卑过，在乡下一条龙强过在城里一条虫，他殷实的家境、渊博的学识，才貌双全，决不输给任何一个同龄的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