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道(85)
问他还知道什么。老陶说就说我吧。城建局的袁风停职后,就跟我抵上了头。他小姨子举报我有一条罪状,说我妹妹小陶当年从城建局调入财政局纳入财政全供手续,是我利用权力私下办理的,没有上会研究。这件事是老凌和当时的财政局长老仝一手办理的,只有他两人知道,现在被袁风拿出来当剩饭烫吃。老凌在换届中有想法,抖出来等于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他不可能做损人又损己的事。就只剩下老仝一个人了。
还有村里翟贵上访老陶的事。说我与老翟八竿子打不着,他怎么把矛头对准我呢?我怀疑背后鼓捣的人是老仝。小熊告诉过我,老仝支过饭局,邀请袁风、翟贵和小熊吃饭。饭局上袁风把抓到我的所谓把柄透給翟贵,怂恿他去告我,后来翟贵真的去告了我。我在想,老仝为什么这么热心安排袁风和翟贵在一起吃饭?何况像告状这样保密的事。知道小熊与我走的近,却偏偏让小熊出现在现场?是有意利用小熊,向我传递信息表明老仝是个局外人。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戏。
老邵问老仝与你非宿仇旧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老陶说这是下的一盘大棋,我是一枚棋子,老仝也是一枚棋子。老邵问何以见得?老陶说最近你在知足堂撞见了什么人?老邵说见老凌、老仝、老齐、老袁四个人在一起足疗。老陶说为什么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很多问题都是从物聚人分开始的。老邵说你是说他们在结成小团体?老陶说不管你承认与不承认,这个小团体实实在在存在,从老凌当区长之后形成的。老仝背后站着老凌,老仝的许多意思也许就是老凌的意思。老邵拿一根棍子拨弄着那条鱼。说也许是你联想过度了,最近区里的乱象没有看到老凌的影子。老陶冷笑一下,说只能是你不了解老凌的为人。如果在诸多事情上看到老凌的影子,老凌还是老凌吗?为了证明不是对老凌妄下论断,老陶讲了一例实事。
事情发生在老陶在镇上做党委书记期间。老陶所在镇有家民营企业老板,和前任区委书记老宁是同学。有一次老凌到辖区调研,老板仗着和老宁有关系,对老凌的调研没有当回事。调研结束老凌要离开,在上车时听到老板说,我的企业与煤都区没有半毛关系,那个“一撮毛”区长来这里找什么成就感。声音不大,顺风飘进他的耳朵里,老凌肚里的火腾地蹿了出来。老凌下颌有一颗黑痣,痣上长了一撮毛发,最忌讳别人这么说。
后来这家企业和附近村闹矛盾,老凌找到出气的机会。事情反映到老凌那里,老凌逮住老陶大发脾气。说你作为父母官在哪儿说哪儿,如何最大程度保护村里的利益才是你的职责,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老陶觉得老凌在这件事上有意难为他。有人提醒说,老凌对这家企业有看法,甩脸给你看,你自然也会甩脸给那家企业看,并一再强调村里的利益,是用提升村里的利益来压那个老板,但老凌在涉及企业的问题上自始至终一言没发。老陶一下子明白了。
老陶比葫芦画瓢,把老凌对他用的办法用到村上。把村里的支书叫到跟前,一味强调村里的利益。说既然披着村里的油布衫,屁股就得坐在村里的椅子上,村里的利益保障不了,考虑你的位置。支书去找企业协调,去了几次,没有进展,一怒之下鼓动村民堵了企业的大门。老板去找老宁,老宁觉得老板抵头的是村里的群众,没敢贸然表态。相持了几天,老板看老宁不吐不咽,觉得这样揉下去,损失的是自己,就硬着头皮答应了村里的诸多要求。老板不会明白他吃亏在谁身上,为什么会吃这样的亏。
老陶讲完,说你该了解老凌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他在许多事情上都把自己脱落得四面净八面光,其实他才是远远地拉着风筝线的那个人。老仝现在就是当年夹在中间的那个我。老凌不出面撬动老仝,把煤都区弄得天下大乱,最终把你拱出区里。老邵默然了很长时间,对他的分析将信将疑。说老凌应该清楚,如果他与我配合好能把我顺利送走,空下的位置他填补的机会会更大。老陶笑着说如果你走不了呢?老凌这是两手准备,假如你顺利提拔,皆大欢喜;假如你像现在这种情况,他连哄带推也要把你弄出煤都区,而且你不知道他是幕后的推手。这是老凌最后的机会,失去了机会,便没有了机会。老邵还是将信将疑,发了一阵呆。说他要钓鱼。老陶给他重新挂上鱼饵,把鱼线抛入塘内。
过了几天,落凫市人大到煤都区视察城中村改造项目。老邵见到前任区委书记老宁,老宁到了离职年龄,从市局一把手退到了市人大。视察间歇,老宁把老邵拉到一边,以前任的身份对老邵说,虽然我离开煤都区几年了,但人不在心在,煤都区这些年的一点一滴变化都牵挂着我。列举一些老邵主政期间做的实实在在事情。说过,替他打抱不平,说像你这样的县区委书记,有机关工作经历又有基层工作经验,早该拔苗提拔了,如今却在提拔关口,不荤不素被□□弄这一出,问题症结出在哪里呢?老邵谦虚说,还是自己抓工作力度不够致使某方面有漏洞。老宁诡秘笑了笑。说工作的好坏果然重要,但也要提防别人在背后拆台子。老邵听出话里有话,说还希望老书记利用你的关系和影响,多替我美言,多替我做正面工作。老宁摇摇头,说与其多替你美言,不如擦亮眼睛,不要被他的假象所迷惑。他这个人啊,能把人玩弄死。老邵知道他和老凌翻贴门神不对脸,故意正话反说,说老凌在区里还是有相当的威望。老宁不屑笑了一下,说老凌的威望是靠亲亲疏疏建立起来的。他在煤都区盘根错节这么多年,有相当的势力,像我们这些外来的和尚,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弄得上不挨天下不站地。老邵说哪个一把手也不是吃素长大的。老宁感叹了一番。说我是被蛇咬过的人,知道他的厉害,更知道他的卑鄙。又感叹一番。说老凌鼓捣一把手有两板斧:一是怂恿他周围人到处扬撒你的不是。谎言重复三遍都成了真理,何况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挖空心思抹黑你呢;二是鼓动不安定的村上访,制造天下大乱的假象,以此证明一把手没有驾驭全局的能力。我吃的就是这方面的亏。
煤都区区委向落凫市市委做过书面检查后,研究处理诸葛寺村集体上访。
区委召开常委扩大会。副区长老魏、老陶和街道党委书记仝世德、□□局长都参加了会议。区委拿出拟处理的意见是:一、黑金街道办事处党委书记仝世德,作为诸葛寺村下辖管理的主要领导,对连续出现三次到省集体上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去街道党工委书记职务;二、区□□局长作为业务主管部门的领导,在□□监测、处置、督办等方面,发现□□不及时;处置措施不到位;督办力度不够,给予党内警告处分。这是能说到面上的原因,说不到面上,也是老邵最为不满的,是与上级业务部门不沟通不协调不联系不走动,导致被省里点名通报。还有一条人事分工意见。政府副区长老魏分管的□□工作,改由副区长老陶分管。
这是老邵主导拿出的意见。
会上把相关责任人拟处理的意见通报后,仝世德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没有说话。他清楚老邵迟早会拿他开刀的,即便没有村里的集体上访,也会磨道里找出驴蹄印来。都觉得他是为了老凌招的风淋的雨,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了肚里的一口气。当年老邵误判他是老凌的人,调整了他的财政局长,他有口莫辩。其实他不属于区里的任何圈子,如果硬把他与老凌扯进一个圈子,也是老邵一手推他过河的。他对抗老邵,是想让老凌为误判他付出代价,从而证明他在煤都区不是随便被人忽视被人掂来掂去的人。
老魏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初政府分工时候,他是被按住头皮安排分管□□稳定的,现在老邵划界站队,没跟他打一声招呼就把这些工作调整给老陶,老魏就觉得不是工作不工作的问题,是他和区长老凌站成了一队。老魏咽不下这口气。有心表示他的不满,又觉得从自己说起,有些自敬自护的嫌疑,于是岔出一个话题,从仝世德说起。老魏说□□是综合工作的集中反映,□□出了问题,不是哪个领导哪个部门负责的问题,更不能把板子只打在某个人身上。就拿老仝说吧,他是主管的领导,出了问题该负责,但其他人就没有责任了吗?村里的拆迁安置有主管业务部门,因为拆迁安置出现上访,难道也追究老仝的责任吗?区里成立村工作组,处置解决村里的问题,运行之后几乎替代了主管部门,为什么出了问题他们没有责任?老魏把矛头指向老陶。老陶是工作组组长,对村里的上访负领导责任,不仅没有动一根汗毛,反而被安排分管□□。老魏嘴上没有说老邵在经营小圈子,实际挑明他在搞亲亲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