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烟雨(57)
男人在沉默。
安娜在拭泪,拭不完,泪珠哗哗流不尽,“别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有意的安排。我不愿意相信。如果我不相信你,我还能相信谁?但你却无法给我让我相信你的理由。其实安伊死了,挺好的,对大家都好!对吗?姆妈若知道她变成那个样子,也会打死她的,她让安家蒙羞!也让你蒙羞,让安德蒙羞,我也觉得她鬼迷心窍走错了路,所以大家都一致认为她做的不对,又都不约而同替她隐瞒了许多。”
想来,似乎只有继母黄太太不想隐瞒。因为她这个后来者不在这个荣誉共同体中。
安娜索性趴在桌上,痛哭失声,即使安伊犯有如此大的错,作为妹妹,也希望她不是这种死法。她最好被天收,单纯地死在自然界的一场浩大台风里,而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死在台风里最好。
她不希望有那么多双手推着她去死,然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毕竟活着的安伊,嫁给一个那么不靠谱的人渣,让亲者痛,仇者快......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好。
眼泪汹涌而下,那只猫咪都受不了了,轻盈地跳到她膝上,仰头对她喵喵叫着。
安娜突然有些清醒,马上拭了泪,抬头看,对面椅子上已空空如也,人不知去了哪里。
安娜定了定神,也拿起小坤包,抱着猫咪,不声不响出了包间,穿过走廊,乘电梯,下了楼去。
街上凉风微微吹,刚才还有月亮,现在偶尔一两个雨点落下来。
安娜站在酒店门口,辨了辨方向,顺着一条南北街慢慢走。街两旁栽着漂亮的法桐,在路灯下,留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她漫步在树下,一边吹风一边醒酒。那只猫已蹲在她肩上,睁着两只不同颜色的圆溜溜眼睛,在警惕着看着四周乱动的树叶。
她走了许久,才发觉有人与自己同行。
戴宗山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跟了上来,不声不响跟在她后面,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更后面,那几个保镖,还有几辆车,也在后面慢慢蠕动。
“你看,下雨了。”安娜说。
几条粗壮的雨丝线,在路灯照耀下,十分显眼。
有人悄悄从后面跑过来,给老板递过来一把雨伞。
戴宗山把伞撑起来,罩在安娜头上,陪她一起慢慢走。
“我很难受。”安娜看着伞外明亮的雨丝线越来越密集,轻轻说。
他就嗯了一声,是不是淋一会儿雨,清醒了,该回去了?
安娜又向前走了一会儿,直到雨点大起来,在街上积了水,刮来的风有了寒意,才停下脚步。
那辆一直跟在后面的福特车悄悄驶过去,戴宗山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有人过来接过伞。
一行人才离开了。
戴宗山觉得,发了酒疯,以后可以正常起来。
安娜也是这么想的。借酒说出平时不能说出的话,自己心里也轻松一些。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
那晚她们同床,安娜发现,对他的热情也消失了。
前几天在这床上,她还为江云柚吃过无名醋。
那时刚完事后,男人倒在她身边,很是心满意足。
她说:“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男人揽住她,“自从有了你,我看过别人一眼吗?”
“我只要看到你和她有染,我就离开!”
“只你一个,我就招呼不了。两个,我还过什么日子,自找不痛快。”
她一本正经地扳过男人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你有没有觉得江云柚其实更配你?”
他突然吻了一下她的唇,阻止她说下去,“你真当真了?”
“我不信你没有想过齐人之福。”
“有些事,永远不要去想。”男人说。
“为什么?”
“会成真的。当初对你......也是从慢慢想开始的。想多了,就会变成必发生,变成执念。”
“可她想了。”
“那你就应该阻止我想,而不是诱导我去想。”
“如果心里想了,别人是阻止不了的。”
他把她搂在怀里,“我们这样就很好。弱水三千,有你这一瓢就够了。”
“你就没遗憾吗?”
“没有你我才遗憾。”
现在安娜觉得,一切都是孽债。
她明显感觉自己变了,以前烦他,是不爱,他引不起自己的兴趣。
现在,内心有点冷,疲倦了,隔着安伊一张含冤的脸,与他亲热,她觉得罪过。
顾言卿的话像咒语一样,在她身上发生作用了。
两年,她想用两年还清他的一切,该离开了。
他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吗?安娜竟也拜了送子观音,适时让自己怀孕吧,自己做好了准备。
单号,她隔三差五又若无其事地睡到客房。怕引起戴宗山的误会,安娜就特意加晚班,很晚才回家,回来太晚了,不忍打扰他休息,到客房凑合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去上班了,经常连早餐也免了。
表面上是倍受店铺销量上升的鼓舞,要趁热打铁,大干一场,实则是逃避。
可以想见戴宗山经常孤零零吃早餐、晚餐的情景。
但双号,安娜会重拾自己的义务,很妥帖,很顺从,随他尽兴。当然晚餐也会陪他吃。
戴宗山也变得很沉默,一牵扯到安伊,他也变得很沉重。他心里明镜似的,很清楚安娜的打算。
安娜还找过周末,那个金融专业在银行工作的纽约白人小伙子。
她打算两年后回纽约,把自己的毕业证念下来。她不打算在上海念,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情,但将来有。
安娜问他纽约房价的情况,她在纽约那两年,光顾着玩了,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很希望将来能买一套小公寓住着。
周末很热情,说她去纽约时,会让自己家人帮她,他家人中有在地产公司工作的。
弄妥了后路,安娜计算了一下自己未来两年的收入,说个不好听的,幸亏霓裳衣店不是烧得自己钱,靠安家的两个工厂,自己将来再找一份工作,也是可以过上像样日子的。
当然,她还有额外的负担,父亲的养老,和小虎子,她不能一点也不管。只是现在她要把每一分钱都好好攒起来,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有一天,安娜在卧室桌子上,一页页地看着两个工厂的每月进项,一共累积多少钱了。突然戴宗山走进来,不声不响坐在后面的沙发上,在点雪茄,说:“这两天我把你的存款换成黄金和米元(1)了,你其他的钱也换一下吧。”
安娜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败露了。
作者有话要说:(1)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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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洁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文里有bug和错字哦。
第42章 离心
“你其他的钱, 有时间要换一下,告诉一声陶伯就好。”
这是两人都要决定两年后分道扬镳了么?
安娜点点头,没说话。
人果然都过不了心里的坎。
戴宗山的生活也突然变得不像以前那么悠然了, 以前他出门, 回家, 都是定点,除了出差, 很少在外加班。现在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有时半夜她睡了一觉,才发觉有汽车灯光晃过窗帘,他才回来。
有时他直接去了主卧室去睡了,有时会来她的客房,在她床边坐一会儿,不愿回去, 就和衣躺在一侧。但第二天一早,身边没有了人。到楼下问吴妈, 吴妈会说先生一早就出去了。看样子, 工作非常忙碌。
安娜也没去管他, 还像往常一样, 坐上雪佛兰去南京路。最近她对设计非常痴迷, 有时在车里也在思索着如何推出新款, 想成功的野心已悄悄在她心里膨胀,觉得照这个势头下去,没准明年就赢利了, 也许两年后能发展成品牌呢?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她感觉不太对时,是继母黄太太提前在设计室找她,说:“你能不能帮我朋友一些忙,帮着换一些黄金?”
安娜几乎本能说:“去银行啊。难道银行不给换?”
“啧啧,看你过的日子,真是与我们不一样,现在钱不值钱了,物价都在上涨。我认识的一个朋友说,如果我能帮他换成金条,可以给我提成。我就想起你来了,宗山的银行肯定能换啊,你能帮着说一声,提成咱们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