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身体素能过硬还是板蓝根起了作用,虽然冻了半夜又没睡好,可秦清觉得并没有哪里不受用。只是才吃两口饭,见同事慌张跑来,急道:“清清,王总家的大屏幕不亮了,技术组的人一个都找不到,你快看看去吧。”
秦清道:“场馆电力正常么?”
来人道:“正常,人家给排查了,说是屏幕的事儿。”
秦清道:“技术组谁跟的?”
来人道:“襄阳。他也找呢,可技术组不接电话。”
秦清道:“估计都在吃饭,没听见电话响。我去找找,你先过去,跟设备组的人打个招呼,把检修用的物件准备好。”
来人答应一声匆匆走了。这边秦清往嘴里塞了两口饭,又喝了点水,叹了一声起身去找人。她直接跑去停车场,找到技检车,发现两人正窝在车里头呼呼大睡。秦清忙叫醒师傅,两人一见她站在那里便知有事,忙起身道:“怎么了?”
秦清道:“C区王总家的大屏出毛病了,这会儿正要上人,赶紧去看看。”
两人忙背着设备箱赶去了现场。师傅们忙碌了好大一会儿,才查出问题所在。这边秦清找到王总满脸陪笑的道了歉,答应明天会安排他们去B区设展。王总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众人看着荧屏重新开始工作,这才散去。忽然,秦清在屏幕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慌忙转身在人群中查看。热闹的展厅中,一辆红色跑车旁,岳白正殷勤的替一个女人打开车门扶她坐在副驾位置上,然后一路小跑绕过车头钻进了驾驶舱。
秦清正好站在试驾跑道正中央,安保上来招呼她退到一边,岳白开着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当两人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岳白除了一丝惊讶外,再看不到任何情绪。
秦清只觉浑身的血都涌上头脸,心脏跳的几乎要蹦出胸腔,胃里像是一百只手在搅动一样,一阵恶心涌上来,她捂着口鼻向洗手间狂奔而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秦清苦笑道:“不会的,是我误解岳白了,他一定能解释清楚……他是个老师,那么云淡风轻,那么阳光单纯,不可能的,是我……”
想到这里,她拨通了岳白的电话。岳白接的很坦然,不等秦清发问,反而道:“你有什么事么?”
这话令秦清不知如何作答,只诺诺道:“你,你,刚才,你们……”
岳白道:“六点半,你在体育场南门儿咖啡厅等我,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在岳白到来之前,秦清还保有着一丝希望,她觉得只要岳白肯把事情说清楚,她愿意选择原谅。
岳白才坐下,电话就响了。他温柔的回了电话,起身告诉秦清道:“我们分手吧。这就是我想说的。”说完起身就走。
秦清追到门外,拉住岳白急切道:“为什么?前几天你还说,说我们的未来……我做错什么了,我……”
走到天桥口,岳白停下来低声正色道:“你的心里有我么?你以为用一点点吃的喝的,就能换取我的真心么?你不要假装单纯美好了,行不行?大姐,你都多大了,难道不懂爱人之间如何相处么?你一再拒绝我,还有什么可谈的?”
秦清懵了,不知所措道:“我拒绝你?我,我,我已经把你当作结婚的对象了,怎么会……”
岳白讥笑一声,嘲讽道:“是吗?你一面跟我装纯洁神圣一面又去勾搭别的男人,当我是傻子么?秦清,你一个十八线都够不上边儿的小地方来的打工妹,要什么没什么,还痴心妄想找一本地人?别做梦了。”
秦清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只问道:“我勾搭别的男人?岳白,我对天发誓,对你,我……”
岳白冷笑一声,摆手道:“你也不用发誓。你想找有钱有本事的男人这很正常,只是,别拿我备用。秦清,我差点就被你骗了,你这装无辜装正经的演技可真是一流。想想你一个本科外地妹在大公司能混到这份儿上,没有人背后撑着,怎么能……”说着一脸的不屑和冷漠,续道:“之前你隔三岔五给的什么礼券礼品,恐怕也是男人打赏的吧?呸!”
秦清已经被岳白的话完全击蒙,只觉浑身都是麻木的,只感到阵阵耳鸣和脸颊在剧烈燃烧。
岳白走上台阶又转身回来,掏出一把车钥匙在秦清脸前一晃,哼了一声道:“秦清,这才是真心。别装了,没用的。你在那些男人眼里不过是一碟萝卜干儿,我劝你,还是早点带着你的真心回老家吧,兴许能遇到个傻子。”
夜幕下,秦清有点迷失方向了。但她心里异常清楚岳白走的路不是自己要走的。她隐约听见天桥那头有人吵嚷着报警打120什么的,甚至觉得那惨叫的声音像极了岳白,可她哪还有心情理会这些?
秦清沿着马路走了好久,忽然停下来看了看四周,哭着自问道:“这是哪里?”她从小到大自认没什么特长,唯有一样:能忍痛。只要不痛死,她都能忍着。
岳白骤变的态度和那些话,好似沸水一般,一遍遍浇在秦清心上,发出一阵阵皮开肉绽的撕裂声,令她浑身乱战。
谁都看不出秦清正经历着什么,连艳艳都没察觉。她们像往常一样说笑,而且秦清平淡的告诉她:我和岳白分手了。
艳艳有点吃惊,又觉得内疚,不知如何安慰秦清,秦清道:“放心吧,难过是有,可不会死人的。”
艳艳慢慢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道:“听说岳白好像和人发生争执,被打的……”
才说到这里,艳艳的声音被一阵机器的嘶鸣声淹没,仓库主管过来道:“艳艳,来看看哪儿出毛病了。”
艳艳忙答应一声,秦清也起身道:“师傅你忙吧,以后不用再提他了。”说完便走了。
艳艳见惯了秦清的潇洒,便没有放在心上。只说一定会帮她介绍好的,叫她千万往开里想。
成年人的世界里,疼痛一般都无处安放。
许多年以后,秦清终于明白岳白带给她的痛确实不算什么,因为他们的确没有真爱过。
12
过年的时候秦清抢了张站票回家了。因为父亲打电话给她,骂她忘本,骂她没良心。说她只管自己在大城市逍遥自在,也不管爹妈的死活。
秦清不愿跟父亲吵架,甚至害怕听见他说话。在秦清的印象中,这个父亲永远那么理直气壮道理堂皇,不管他的所作所为多么虚伪自私,到最后都能凌驾于情理之上。
秦清曾经困惑过,为什么父亲在离婚后还要这样蔑视作践自己,难道非要她在这世界上消失才能平复当年她出生时带给这个家庭的冲击和绝望?而妈妈又为何那样暴怒,是不是后悔留下了秦清,这才将无处发泄的崩溃情绪一次又一次倾覆在她身上?二十多年过去了,秦清依旧迷茫,依旧在面对父母时彷徨而紧张。
邻居总在秦清面前盛赞父亲的有情有义,说夫妻虽然离婚了,还总是隔三岔五差遣弟弟跑来妈妈这边问寒问暖送东送西。秦清听的心里火苗乱窜。她清楚每次弟弟来送几个蔫儿了的萝卜坏了洞的红薯,又或是冒牌的假肥皂过期的洗衣粉,都必定是有事相求。
弟弟听说秦清回来,立刻赶来见面,妈妈留他在家吃饭,催逼着秦清收拾了一桌子的菜。吃饭的时候妈妈替弟弟说了好些话,秦清一直不语,忽然抬头问道:“你买的电动车呢,借我骑两天。”
妈妈赶紧道:“别说电动车了,我不同意买,那边也没个车棚,万一丢了怎么办?正巧你弟弟手机坏了,就叫他用那钱换了个新的。”
秦清听了便不再说话。妈妈忽然笑起来,向秦清道:“清儿,妈求你件事呗。”
秦清硬着头皮道:“什么?”
妈妈忙指着弟弟道:“你看你弟弟也老大不小了,总窝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我想着你过完年带他去你们公司,好歹安排个轻巧的活儿给他,也算你这姐姐的一片心意。”
秦清不觉笑起来,越笑越收不住,妈妈和弟弟看着她直发愣。秦清擦着眼泪道:“你当我是谁啊,给他安排活儿,还轻巧的?哈哈哈,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妈妈忽然变脸,骂道:“你长能耐了?几年不回来,在外头吃香喝辣的倒是自在,难道忘了怎么把你拉扯大的?统共就这一个弟弟,你的亲弟弟啊,这点小事换了别人,不用说早就赶着办了,怎么到你就这么无情?都说生闺女没指望,果然叫人说中了,现在倒会拿话消遣你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