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只默然听着,这是她多年积攒的经验。只要她不还嘴不做任何冲动的行为,妈妈骂上一两个小时就结束了。如果她敢有丝毫反抗,估计今天到明天都要在骂声中度过。
弟弟摔鼻子瞪眼的走了,妈妈追出去好远把家里仅有的几包火腿肠和一兜子苹果塞给他,这才回来继续数落秦清。
秦清是初三那天买了站票走的。她想起自己曾经的唯一愿望就是早点离开那个家。如今终于实现了,可却发觉这种离开毫无意义。
深夜的火车上,人人昏昏欲睡。挨了十个小时后,秦清才在车厢连接处站稳了。她趴在玻璃上看着车外星星点点的灯光,忽然想起刘向东。
高考结束那年,父亲因妈妈身体不好家里经济极度困难向秦清摊牌,要她放弃上大学的念头。其时父亲已同妈妈离婚,这些话引起了青春逆反期的秦清极度的不满,她第一次握着拳头向父亲怒吼,要他不要再插手妈妈和自己的生活。
父亲几乎是咬着牙离开的,只是转过脸,面对众人对秦清成绩的夸赞,他感概万千:“是的是的,学是一定要上的,就算砸锅卖铁,当父母的都不会叫孩子吃苦。”
父亲因为此事暗中找妈妈谈了好几回,结果却出人意料。当秦清下定决心不再继续上学的时候,妈妈却哭着求她不要放弃学业。秦清不同意,妈妈哭到心脏病发,以死威胁她,这件事才算落定。
后来秦清才知道妈妈为何要这样做,因为她曾经截断了那封信,就是刘向东写给秦清的告白书。他在信中写着要带着秦清去闯荡世界,为秦清缔造一个专属她的江湖。
妈妈知道刘向东,那个不学无术打架出名的所谓的坏学生,从初中开始就四处向人倾诉对秦清的喜欢,还在秦清的课本上偷偷写着:此生愿为你而舍命。
妈妈权衡利弊,自然不能忍受秦清跟着这样的小子一走了之。她了解秦清,而且非常清楚的知道,一旦秦清和刘向东在一起了,这个女儿就真的脱离了她的掌控。
秦清想:要是那年没有读大学而是去找了刘向东,接受他的表白同意做他的女朋友,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呢?
火车钻进隧道,秦清在玻璃上看着自己的影像,除了模糊的五官,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出了车站,正要赶往北广场公交站等车,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道:“秦清。”
秦清有点愣,呆呆道:“塔兰?!”
塔兰大步走上来,笑道:“真的是你?我才刚送朋友进站,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你这是从家来?怎么只这平时的一个小包?”
秦清一笑,叹道:“有张站票就不错了,再大包小包的,估计都难爬上车。”
塔兰笑道:“那么紧张啊?”
秦清道:“真的,那年我下车都下不了,鞋子陷在人群里,还是乘务员帮忙□□丢给我的。”
塔兰想到那个场景忍不住笑起来,道:“走,我送你回去。”
秦清忙道:“不不不,你忙吧。反正明天也不上班,我不着急。”说着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刚要转身离开,又回头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塔兰道:“我在这儿过的年。上次回来就没走,一直在家呢。”
秦清欢喜道:“不走了么?又调回来了?”
塔兰叹了一声道:“出了点差错,等了结了再说。”
秦清想问塔兰出了什么差错,可觉得大过年的问这话实在不妥,便愣愣道:“没事的,你肯定能解决。”
塔兰一笑,想了想道:“明天去我那儿吃顿饭吧,总说请客总是忙,这几天倒是闲了,大家坐坐说说话。”
秦清想拒绝,可张口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好,我一定去。”
塔兰笑道:“一言为定,我等你。”说完摆了摆手,匆匆走了。
秦清站在原地苦恼道:“我是不是精神错乱了?怎么说话都不受大脑控制了?唉,被生活摧残的我啊,啥时候能出离苦海?”
她走着想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岸,岸?岸什么呢?算了,现在哪有心情玩词语接龙啊。坐上车,秦清想了一路要带什么礼物去塔兰家,可回到住处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早上接到塔兰的电话,提醒她别忘了昨天的约定。秦清很开心,说一会儿就到。她在下车的地方找了家花店,精心挑选了一束花。
一进门,屋内暖香扑鼻。沙发上坐着两男两女,其中一个是襄阳。大家起身问候,襄阳很不情愿,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了。
秦清抱着自己买的花,看着客厅花瓶里插着一束热辣的红玫瑰,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眼光不怎么好。”
塔兰接了,笑道:“那是为了看着喜庆些,我倒喜欢这素净的。走,到楼上找个花瓶插好。”
秦清惊讶道:“楼上?”
塔兰一笑,反问道:“你来过两次了,怎么会不知道有二楼?”
秦清更吃惊了,红脸道:“你怎么知道的?”
塔兰一指玄关灯口处的摄像头,笑道:“你这观察力可有待提高。”
秦清愣住了,想到自己之前的行为都被塔兰看的一清二楚,不觉有些窘迫起来。
塔兰拉着秦清笑道:“我也是这次过年闲着无事看了回放才知道,真是抱歉,襄阳那小子简直欠扁。”
转过客厅后的屏风,竟然藏着宽敞的楼梯。上到二楼,三面都是玻璃窗,阳光洒落之处,灿烂又安静。
塔兰指着一面墙道:“那后面是书房。里面有不少武侠小说,喜欢的话就挑一些带回去看。”
秦清忙摆手道:“不用不用,现在哪有时间看那个。”
塔兰找出一个花瓶,秦清忙去接了水,插上鲜花,放在茶几上。看到窗前的一台天文望远镜,秦清羡慕道:“是能拍照的款型?”
塔兰点头道:“这些年空气不好,总也看不到什么。”
秦清道:“这几天好像可以看到,听说有流星雨。下过雪后空气干净了许多,又有风,应该没问题。”
塔兰道:“怎么,你对这些感兴趣?”
秦清点头道:“估计这是支撑我活到现在为数不多的动力了。”
塔兰笑起来,样子同其他时候不太一样,更加的放松随和。秦清的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接着道:“听风起风落,看云走云停,观霞光万丈,赏月色溶溶,终于等到,与你,今生。”
塔兰一愣,不解道:“这是什么?”
秦清笑道:“我写给星星的情诗。”
塔兰慢慢点头笑道:“想不到你竟这么深爱着它。”
见塔兰坐在沙发上看着花瓶发呆,秦清问道:“你昨儿说出了点状况,不要紧吧?”
塔兰恍然道:“不要紧。有一批货是我签的,结果被对方吞了。我正等海关的信儿,估计这几天就出结果。”
秦清气愤道:“谁这么不地道,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儿?不过对方连你都能骗过,看来没有万年的道行也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了。”
塔兰哈哈笑起来,拿了瓶水递给秦清道:“我算什么,这点小意思,还不是得任人宰割?”
秦清一本正经道:“你可是业界的榜样人物,新人入职都要对你的照片先行膜拜礼呢。”
塔兰笑的直摇头,捂着心口望着秦清道:“这才多久不见,你越发贫了……”说着伸手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水。
秦清正要说话,见襄阳走上来冲塔兰道:“哥,大哥的电话,要你接。”
塔兰忙站起来,走了几步回头向秦清道:“那边书柜上的书请随便翻看,我去去就来。”
秦清忙起身道:“好。”
塔兰下楼去了,襄阳却没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清。秦清今天心情大好,便低声道:“这不是公司,我是来做客的,不想吵架,你最好别招我。”
襄阳看了看楼梯口,低声道:“那最好。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我也就不用多说了。”
秦清听了这话,看着襄阳道:“你什么意思?”说着又压低声音道:“我说了,别招惹我。”
襄阳用更低的声音道:“希望你也别招惹塔兰,他可不是岳白那杂碎能比的,你可别动错了心思。”
秦清惊疑道:“你说什么?!”
襄阳走到玻璃窗前,冷冷道:“秦清,你不是能装能演的人,你心里想什么,别人不知道,我清楚的很。见塔兰不搭理你,就立刻找了那孙子,如今那孙子也不要你了,又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