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玛拉(7)
通常帮人拎东西的人不言而喻是想认认对方的家门,于楼珈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热情的背后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位叫费泽成的男子过了为爱冲动的年纪,不可能为了爱情一早守在池塘边。难道他和那群构陷自己杀了罗枫的某某播主是同类人吗?
“你还没有想起我是谁吗?”费泽成对于楼珈的忘性已有了免疫能力。
于楼珈怀揣对费泽成的疑问默默走过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池塘边的风景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变化,景色如故,人却在改变。
于楼珈走到常去的小报亭买了《环球时报》、《申报》、《青年参考》等几份报纸,费泽成抢着要付钱,被于楼珈拒绝了。于楼珈并不讨厌眼前的男子,但她从不会接受别人无缘无故的施舍,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的刻意……于楼珈停住脚步朝他上下打量一番,男子的五官长得颇为周正,欧式大眼、鼻子高挺的长相甚至有点混血的美感。对于楼珈而言,人的长相几乎没什么不同,因为五官的变化才稍有改变。她不愿刻意记忆他人的长相,“天下无不散筵席”,总有一天相聚的人会为了其他原因匆匆而别……
这一次她真的将他的音容记忆在脑海里。
“我们班有过这么帅的同学吗?”于楼珈扫了他几眼思索。
于楼珈从前在学校是有名的目不斜视,她记不起费泽成是何许人也能合理解释。若是费泽成兴趣上来和她叙旧,谈论往日班上同学的种种趣事,也激不起于楼珈的心湖。
“真没想到,你还爱看时事政治。”费泽成原意是要赞美于楼珈,在她的耳中演变为与之相左的意思。
费泽成的言下之意好似女性的眼界所触及的地方应该是幼稚浅显的。于楼珈没有接受费泽成的好意而是解读为另一种涵义。
“我的丈夫爱看。”于楼珈折叠好报纸不卑不亢地回答。
“我听说你的丈夫失踪了,我也听说他和你一样是名作家,他去了敦煌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费泽成望向身侧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女子,尝试从她架着的黑墨镜中找寻找寻蛛丝马迹。
镜片上驻足的寒冷令费泽成失望了,它没有些许回暖的迹象:“我的丈夫说要去敦煌采风,我相信有一天他会回来。”
于楼珈的回话和以往一样,没有不同。
“你是警察?”于楼珈停住脚步问。
她没有等费泽成答复,继续未完的话题说:“有些事我要声明,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杀了我的丈夫,有一个事实你们忽略未计,那便是我与他之间的感情。我爱他,非常地爱。拥有这样心情的我怎么可能下去手杀他呢?”
从不为自己辩解的于楼珈破天荒地流露出被他人曲解自己的厌恶感,仅从表象探知,无法得知她此刻的内心世界是否变幻,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风无浪。
“我说过我相信你没有杀人。有些事我想了解清楚,为什么罗枫他会不辞而别?”
“你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于楼珈踩着酒杯跟皮鞋踏过马路,把费泽成抛在了身后。
第 6 章
费泽成跟上于楼珈的脚步,就算她对自己敬而远之也无所谓。他听闻过于楼珈的许多传闻,传闻合在一起的真实性远低于本身,大部分人选择相信以讹传讹,哪怕它夹杂了过多的谎言。费泽成想再一次靠近她的生活,他太想解开于楼珈身上的重重谜团。
于楼珈转身说“到了”时,他装做没有听见一路向前走着。
“我到家了,感谢你。”于楼珈几乎强硬式地夺回费泽成手里的篮子说。
“不请我上去坐会吗?”费泽成笑着问。
“下次吧。”费泽成的殷勤起到反作用效果,于楼珈的声音冷到临界点,与其说她讨厌被人纠缠,不如说她讨厌与人过于亲密的关系,这种亲密时常让她窒息得抓狂,随之而来的是肌肤上生出一堆鸡皮疙瘩。
于楼珈匆匆地走向自己居住的楼层,费泽成的意图明显,他和伤害自己达到私欲目的部分人群没有区别。那些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在她网页上留下言辞犀利的评论,或是仅凭想象推敲的种种可能疯狂地诅咒、谩骂她,可能那些人通过谩骂释放自己的压力,从而乐此不疲。
于楼珈踩着疲倦的脚步走进了屋内,她放下手中捧住的白桃妖精,在玄关换下舒适的拖鞋拎着菜篮走进厨房,要洗切的蔬菜放进水池里。倦意猛烈地袭来,于楼珈睁大双眼,双脚踩在棉花上软绵绵地进入卫生间,她靠在白色水池边掬水洗了把冷水脸,意识在凉水刺激中苏醒。不知为何最近身体会疲倦不堪?于楼珈猜不出夜间第二人格林婕婕会占据她的身体,耗费她所剩无几的精力。
她捧起白桃妖精,找出一只玫瑰雕花水晶瓶盛满水,每一支花被她修剪、扦插到瓶内。她扦插花卉的姿势像一尊雕像,虽然优雅却机械、固化。她在插花过程中整理出所要书写的下一个情节,她的思维从一个隧道驶进另一个幽深的隧道,她联想到这两天费泽成频频接近自己的用心。他到底是什么人?籍由做事放空杂念,思索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是她保留至今的习惯。
做蔬菜沙拉的计划搁浅,她直接去了书房,打开电脑预备创作她的新书。她凝眄桌子上站立的数码相框,望着相册上拥住自己双肩的罗枫,她有许多话想和他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罗枫去了哪里?那些毫无理由的谩骂为加深冤屈贡献一份力之外,没有实质意义。
“风要刺破我的双耳让我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于楼珈放下相框,讥诮她的日间所闻。
她坐到电脑前打开电源,准备她一天的工作,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来回弹跳,屏幕上打下了几段文字:
“林婕婕倚靠在吧台上,她冷眼斜望自动旋转的灯架抽了一口烟,烟圈从她嘴里均匀地吐出,像是吐圈的金鱼。她戚艳地自言自语:‘我做过一个梦,梦见黑色的恶魔朝我走来,有个女人安慰我不用担心,我的体内拥有恶魔的邪恶力量,也有驱逐恶灵的白色之光。女人打开我体内其中一道力量后忽然没有了身影,我的世界坠入暗夜。夤夜中恶魔带着嘶吼声靠近,在梦里我想睁开双眼,想击退逼近的危险,我的眼睛无法睁开,忽然我被自己发出的无聊咆哮声惊醒,发现不过是场噩梦。我紧闭双眼尚在梦境时,我一跃而起,身姿被捶打定型。我被吼声惊醒的同时也为自己梦游般伸出双手十指蜷曲张开的举动而失笑。’
她不关心身后的男子的表情是什么,也不在乎他是否听得懂自己的话。她的脑中闪划一种声音:‘鬣狗偷袭善小,秃鹫盘旋荒岭啄食腐尸,自然生存秩序井然有条,被吞噬的血肉化作养份滋养另一条生命,它被赋名‘掠夺’,人们对人人在做的事习以为常,对和自己差不多行径的自然界持相反态度,以道德逼迫、承认对方犯下滔天大罪。恶者生恶,善者生善。阳光无法普照的土壤,长期困禁阴暗中,最终产生罪恶。’”
时钟划拨旋转了大半个钟面,于楼珈的思想驰骋黑夜中,黑暗包围书房,她的周围看不见景物的轮廓,陷入沉沉的死寂,显示器上泛出白色的荧光,于楼珈的注意力被荧屏上的文字占据。当时钟和分钟重叠一块的时候,于楼珈的双眼仿佛盖上一双无形的手,她的意识滑下深谷,她的身子摇晃了两下,双臂搭在键盘上,睡着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林婕婕摸起电脑旁的手机从电脑椅上站起,她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走到电灯开关处开了灯,她坐到电脑前迅速地浏览于楼珈敲下的文字,“‘阳光无法普照的土壤,长期困禁阴暗中,最终产生罪恶。’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女人啊,没事瞎琢磨没用的东西很快就会老的。”
“一整天坐在电脑前不累吗?”林婕婕说完这些话,打开衣橱寻找合适泡夜店的裙子,这次她挑了件火红色带亮片的背心包臀裙,拎着被她藏起来的黑色羊皮包走到卫生间,依旧和前一天晚上一样套着相同的假发、化着相同的妆。于楼珈买下这些性感的裙子却一天没有穿过,大概她的内心也有过躁动,又担心被别人看穿自己的不规矩过于压抑自己爱美的欲望,因此分离出第二个自己——林婕婕,让她来实现自己未曾尝试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