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玛拉(33)
他……还会来找自己……如果他的愿望落空,他不会轻易了事。
她又在苦想自己昨天夜里为什么没有去找云骥?如今她躺在床上遐想飞飞实在是她的不情愿。无数个夜晚她仿佛在游魂,又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大概是自己写完小说太过疲劳睡着了,导致幻觉接连不断地产生。
于楼珈听见楼外不断地传来鸟鸣啾嘈的声音,现在是清晨了吗?她诧异地想。她居住的大楼,附近绿化带上种满了参天大树,鸟儿喜欢在树上筑巢。于楼珈一年四季有三季的早晨是从鸟鸣声中醒来。
“你醒了?”费泽成发现于楼珈不断地把目光投放到他的身上,索性站起身走向于楼珈问。
他的声音特别温柔,他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是小心的。
“你怎么会在这?”
“昨天晚上你去酒吧喝酒,我跟在你的身后看见你倒下去了,把带回了家。”
“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因为你的搭救我才能完好无损地回家。不过我从不回去酒,你是不是搞错了?”于楼珈怀疑费泽成的话是否据实,她的目光停在费泽成的身上久久没有抽离。
“于楼珈当然不会上酒吧,但是林婕婕会去。”费泽成想。
昨天费泽成乘坐艾玛Ⅱ到达于楼珈的房间后,飞行器身上的登陆装置和能量舱转换相互拆分、折叠,变回活蹦乱跳的智能机器人。
300年后的机器人拟人状态达到前人不敢想的地步,除了能够完美地完成任务以外,它们和人类一样有各自不同的个性。有的喜欢扎堆,有的喜欢独处;有的喜爱对话;有的习惯沉默寡言。它们甚至有自己的意识和想法。对人类而言这是个危险信号,拥有想法的人很难做到百分之百的忠诚。可也有人觉得小题大做,科技在进步,人类已经做到以前不敢想的事,难道他们不是和神差不多吗?神灵初时创造了亚当和夏娃,他们则是用机器改变了世界。
机器人艾玛Ⅱ对自己的主人誓死效忠,它同样拥有人们无法预见和不乐意看到的意识。
于楼珈从床上翻起身子,她按着自己的一边胳膊活络筋骨,颇不以为然地问:“所以我把钥匙给你让你把我抬回家中?”
“是这样。”
“可真是劳你费心了。”于楼珈旁若无人地光脚走进卫生间,她拿出梳子梳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镜子中的自己双颊微酡,嘴唇像是鲜嫩欲滴的红樱桃。大约昨夜真的是宿醉,被费泽成带回了家中?她的衣服上的确是有一股酒气,但是这股酒气不像是沾染上的,而像是被涂抹上的。她朝掌心呵了一口气嗅了一下,她的口中并未含酒味,很明显这个费先生在撒谎。
从前的于楼珈是贤淑端庄的,人格分裂后的于楼珈是她笔下的人物,也是朵带刺的蔷薇。她的眼角带有一些说不清的媚态,段美琪在世的时候讨厌看到她的脸,那时她刚刚进入青春期,像娇艳初放的花朵。她富有朝气的脸庞衬托出段美琪的年老色衰。对于美人而言,没有比美人迟暮更为心碎。时间具有可怕的腐蚀性,再美好的事物也会被它“照顾”得失去光彩。
她记得有次段美琪把她逼出了阳台外,她要把自己摔死在阳台下。只因为她的情人对自己表现出超乎一般的兴趣。段美琪没有能耐找那个男人算账,却把罪过算在了她于楼珈的头上。她以前的同学常攻击自己继承了段美琪的妖媚,是个不折不扣的贱/种。于楼珈想到这里禁不住嗤笑几声。
镜子中的自己穿了一条腰部镂空的蕾丝黑裙,昨天是穿这条黑短裙出去的?于楼珈刷完牙,对镜中的自己抱以种种疑问。她掬水朝脸扑了几下,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干脸,慵懒地走了出去。如果将人形容成动物的话,于楼珈应该算是猫科动物。慵懒且生性多疑。
“你一夜没睡吗?”于楼珈走近费泽成又问,她对费泽成表现出的关切显得有些虚假。在她的问话中埋藏更多的是冷漠。
她并非对费泽成有任何不满,她是对所有人不满。于楼珈把自己变为套中人时对所有人投以愤怒,她不再是过去的她。
“作为感谢,我请你吃早饭。”于楼珈客气地说。
于楼珈口中所谓的早饭也不过是蔬菜沙拉和一个油煎的荷包蛋,再加两杯牛奶。费泽成早就知道于楼珈在做饭上没有什么天赋,他还是面带微笑地表示了感谢。
于楼珈选了一张唱片,是Cara Dillon(卡拉·迪伦)的《Craigie Hill》(克雷吉山),她把唱片放在留声机上,转身对费泽成说:“好听的音乐能唤醒人们对美的追求。不知道你对我的安排满意吗?”
“你无法忘却你的童年?”
“不!我痛恨它。怎么了?”
“我听见你在梦中呼唤你的母亲。”
第 30 章
“我想我是想念我的母亲了。她在世的时候对我颇多爱护,她走的时候一定舍不得我。”于楼珈想起自己的母亲临死前玩味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她的母亲挑衅地告诉她,她是没人要的杂/种。
她知道自己被遗弃在段美琪的家门前时还没有反应,不久之后疼痛从她的心脏蔓延到她的四肢。痛觉迟到得太晚。于楼珈庆幸没有如段美琪的愿,没让她看到自己痛彻心扉的模样。她的养母有多爱她,爱到恨不得她死。
她洗切好蔬菜放入墨绿色金边的盘子里,撒上千岛酱,在蔬菜旁边放着的是她油煎七分熟的鸡蛋,她端着餐具走出厨房,招呼费泽成和她一起吃饭。她叉了一块沾了酱的甘蓝送进嘴里,用甜美的笑容掩饰自己的不快。
两盘墨绿色釉中彩瓷盘中堆积切丝的紫红色甘蓝、绿色伞状的花椰菜、椭圆形的红色圣女果、金光色的玉米粒和一块煎得柔嫩的荷包蛋,色泽组合得是有些醒目,如果拍成照片的话颇为惊艳。
“鲜艳的餐具虽然强化了菜色的美感,提升了感官的享受,也让人多了品味美食的冲动,可是含的重金属有可能超标,对健康无益。”费泽成十指交叉抱成拳头提醒。
“没想到你说话的口吻和我的丈夫一样。他会对我说,‘好看不能当饭吃。美艳的餐具含铅、汞、镭、铬,中毒了怎么办?’真是可爱的人……”于楼珈放下手中的叉子侧过头停顿了一会儿,又转过头脸上堆叠笑容说,“我请你吃饭是感谢你昨晚送我回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执著我的事情?”
“我是你过去的同学,理应照顾你。”
“过去的同学吗?真难得……我的同学和我真是友谊情深……”于楼珈大笑一声说,“别把你的欲望说得多清高。男人对女人的念念不忘,是两人存在肉/体/行为,他把对方当做自己的私有物,我俩可是清清白白。”
“我爱你。一直都爱着你。”费泽成望着于楼珈灿烂的笑容冲口而出,他说完又后悔起自己的轻率。
“你收起这些话吧!我听过太多相似的话。‘楼珈,你是我见过最有情趣的女人。’、‘楼珈,你拿走了我的魂魄,我要你这个小妖精赔我。’”于楼珈仰起头背诵别人对她说的情话,她瞅了几眼费泽成鄙夷地说,“多么自以为是!为什么你们男人以为说这些话女人就会上钩?”
“你刚才问我母亲的问题,你该知道的不是早已知道?我的母亲憎恨我,她爱她的情人也不肯爱我。为什么?我也想问她为什么?因为我是个杂/种。我是被不知道什么人丢在她家门口的破/烂/货。”于楼珈说到这里龇开嘴哈哈大笑。
“为了答谢我的母亲赐予我的爱,我特意写了一首诗回报她的恩情。我念给你听……”
“有一头牲畜,
它华丽而高大。
全身镶满珠宝。
有一头牲畜,
它能够口吐人言,
用着笔墨装模作样。
主人啊,
对它心生欢喜。
有一头牲畜,
这头牲畜,
华而不实的牲畜。
它翘起蹄子吧哒吧哒做着内心的喜悦。
牲畜,
哦,
悲哀的牲畜,
口吐人言的牲畜。
主人要拉它去配/种,
哦,
牲畜,
来吧,
生个高级的小畜生!”
费泽成被眼前狂躁的于楼珈惊住,他屏住呼吸生怕惊动她。于楼珈似乎朝着历史的方向发展,她的人格被黑暗侵染。前几天她还不是这样,是连续经历了刀哥和云骥的事件吗?她表现地勇往直前,说到底她的灵魂深处住着一个小女孩,她也会恐惧、沮丧、失望,说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深受其害的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