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至不觉迟[娱乐圈]+番外(104)
桑吉拽他起来,“你不是想演戏嘛,演戏又不是光会看书就行的,你还要身体好,你看电影里面的男人都很壮的。”
这话提醒了嘉昱,他根本不知道演戏需要会什么,但只看书必然是不行。他从小山上山下地跑,砍柴搬石头骑马,身体倒当真不弱,可是除此之外呢?
那天嘉昱的飞沙赢了桑吉的羽毛,作为赌注,桑吉拿出零花钱陪嘉昱去镇上看电影。
那家小小的影院放的大多是故弄玄虚的恐怖片,他们看海报随便挑了一部,结果剧情和画面都烂得很,看得人昏昏欲睡。
回家之后桑吉抱怨了一通,跟梅朵说:“那个电影里面的人都能当演员,我们阿弟肯定也行。”
梅朵笑着没作声。
七月快结束的时候,才旦舅舅终于来了电话,说嘉昱的通知书早下来了,那所小学的人忘了他不是学校的学生,过去问了才找到。
嘉昱后来回想,哪怕是考上电影学院时他也没有那样激动。当时听到消息的他钻进向日葵花丛,躲在里面哭了很久。朝向目标的路,开头总是最艰难,而他终于有了资格迈出大山。
开学前才旦来接嘉昱,梅朵抱了他好一会儿,又叫着差点忘了,跑回房间拿了个书包给他。那包是棉麻缝的,这个夏天一直见着梅朵在做针线,原来是在做这个。
梅朵扬扬手,“你打开看看。”
嘉昱这才觉得包有点沉,翻开一看,里面是一部有点旧的碟片机。
他心里一震,“阿姐……”
“外面磨得有点厉害,不过我叫他们放给我看了,屏幕没坏。我们三个攒了点钱给你,没多少,电影你就自己租了,我们也不知道你要看什么。也不要老看电影,还是先好好上学……”
往后他就会暂住在才旦家,他十四岁的阿姐仿佛一个母亲在送别。
*
初中那三年嘉昱真的在一心读书,不管他将来还需要会什么,总得能考上大学再说。他差着许多课,只能比别人多用功。他也不与班上男生一起去网吧和游戏厅,休息时租一部电影回来看已经是最大的娱乐。
他观察各式各样的人,他想着,如果以后要演戏,他得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样子。他开始习惯性地默默模仿别人说话,空些的时候便跟着电影里的人念台词,研究他们的发音、语气、表情和动作。
他用心学英文,他已经知道奥斯卡是美国的电影奖,姐姐是要去美国参赛的,他也要会说英文才能演她的电影。
嘉昱初三的时候梅朵也来了县里,在一家餐馆打工。
她与五个人挤在一间宿舍,他去看过,环境很脏。梅朵说没关系,现在家里的活都是桑吉和尼玛在帮忙,没什么她能做的,读大学要花好多钱,多攒一点是一点。
那时嘉昱心里很不安,萍水相逢救了他命的一家人,现在为了他飘渺的梦想全家都在操劳。
梅朵只是笑,“我听他们说了一个词啊,叫潜力股,我们嘉昱就是潜力股。你以后当了明星,我们不是都过得好了?”
嘉昱便也抱了这样的念想,他要当明星,要赚很多钱。将来阿爸阿姐和他的兄弟都不必再辛苦,因为他是他们的希望。
小城的人们过得平淡,时间漫长,可是对嘉昱来说,每一天都像是争分夺秒。
他是同学眼里的怪人,也不太与人说话,除了学习便是盯着什么人目不转睛地看。
起初他常常看一个女同学,弄得许多人都以为他喜欢她。那女生家里开酒楼,在学校里算是最有钱的那群人,班上便有人开始不断揶揄:“嘉昱想靠脸傍富婆咯。”
这些话并不避着他,他也不在意。
那女生一向傲得很,越是有人起哄她越是端着姿态等嘉昱搭腔。她的神态很有趣,想与他说话又故作不屑,每每故意制造了机会等他来,见他没动静又难掩失望。
过了很长时间同学们才发现,他不是只看她一人。不论男女,不论身份,好看不好看的他都看。于是渐渐的,班上再没有人与他说话了。
自高二的寒假,嘉昱也开始去饮料店打工。薪水不高,但站在窗口可以遇见形形色色的人。
有父亲拗不过闹着要喝果汁的女儿,不情不愿点了一杯,敲着台面不耐烦催促。有豪气的男生带一帮同学过来说他请客,同学中有人不好意思瞟着菜单矜持点一杯最普通的红茶,有人得便宜点了最贵的饮料却露着鄙夷,有人熟门熟路点完单不卑不亢地道谢。
有个女生每天跑来,趴在窗口叫他:“我想要你做的奶茶。”
那女生也是高中生模样,裹着羽绒服,表情羞涩眼神却直白。他一直记着她,从一开始常来,到后来留纸条约他出去,喜欢一个人的过程中,神态的变化原来是这样的。
女生最后一次来是在留纸条的第三天,照例趴在窗口等一杯奶茶,问他:“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有女朋友。”他说。
后来店里同事打趣他:“你就骗骗她跟她出去一趟怎么了,人家再也不来消费了。”
他舀着冰块,“不想说谎。”
可他那句回答本身就是在说谎。
到底算不算呢?
他也许该说:我有喜欢的人。
*
当嘉昱填表报了艺考时,所有老师都震惊了。以嘉昱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是很有可能的,这所高中是县重点,拼的就是这些数据,于是放假之前好几个老师轮番来给他做工作。
嘉昱不为所动,他出来读书便是为了艺考,任老师们怎么说他都只有一句话:“我要学表演。”
磨到最后,终于没人再劝。
那年的冬天,嘉昱生平头一次离开阿坝,从绵阳出发,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硬座来到北京。
这座城市让他惶恐又兴奋,他在电影里看过许多回,但真正踏足时,他连过马路都战战兢兢。这是姐姐的城市,他们终于又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也许他脚下的那块砖她也曾踩过。
此前嘉昱只知道考试内容,觉得自己大概能应付,到了现场才知道有考前培训班这回事。表演专业的考生一个个光鲜挺拔,聊着各自的老师和老师为他们准备的小品。他学着他们的模样,尽量不让自己显出头一次来大城市的局促。
也许真的是神灵眷顾,他一路顺利地进了三试,而即兴表演他拿到的题目是:在野外遇到危险。
他把自己浸入十年前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夜晚,教室变成了黑暗笼罩的苍茫草原,考官们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匹目露凶光的野狼。他又感受到那种寒意袭来的恐惧,恐惧逼出他豁出一切的求生欲,马蹄声传来的那瞬间绝处逢生的喜悦自肺腑荡起来,然而短暂喜悦过后又是痛到昏厥的绝望。
那夜之后他从未像这样细细回忆过,十年之后,他仿佛一个旁观者,冷静地再次注视那一切,才觉得当年那孩子是如此愚蠢又大胆。
他从地上爬起来,立刻从戏中抽身,向考官鞠躬。
考官们比他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人鼓了两下掌,对他说:”你演的时候情绪真的把我带进去了,但我最意外的是你演完立马就能转换情绪,你自己没沉浸进去吗?“
”演的时候我是角色,演完了我就是我。“嘉昱平静地回答。
经过了最后一轮考试,他回到家里等待结果。梅朵三天两头问他,他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告诉她:”没问题。“
出通知的那天,嘉昱第一次进了网吧。打开页面的时候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个。
他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姐姐,看到了吗?我是第一名。
这么多年没有她的消息,他突然想查查她近况。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迟欢的名字,首先看见一条六年前她获得奥斯卡学生单元最佳短片奖项的新闻。她真的做到了。
现在的她能帮承焕哥哥了吗?
他们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他继续往下翻,新闻也是六年前的,同一部作品获得圣丹斯的奖项。后一条新闻却是她刚刚在洛杉矶办的美术展,里面只提到她作为策展人,更多是对画家的介绍。
洛杉矶,策展,她不拍电影了?
有关迟欢的消息实在少,他在搜索框内重新键入三个字:姜承焕。他原本不知道具体是哪三个字,但一打出拼音便自动跳出了这名字,原来哥哥是这么有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