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至不觉迟[娱乐圈]+番外(105)
然而搜索结果让他怔住了。
第一条的标题:姜承焕逝世五周年,Crux成员发文哀悼。
逝世。
嘉昱想起他们离开叠溪那晚,哥哥最后那个温和的笑容。原来在他迈出大山,踏进新的世界那个夏天,与他有约定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一只手握住胸口的银牌,控制着颤抖往下翻帖子,可是越看,抖得越厉害。他见到的那个姜承焕不可能出轨,不可能自杀,那爆料荒谬。
他又看到那封遗书,那个让姜承焕去死的爱人,是迟欢?
他想立刻站到她面前,他有太多问题想问。
他们的爱情给了他走到现在的动力,那样的爱情怎么会在一年之后便生了疮,溃烂至此。难道他们都是绝好的演员,演出的深情,演出的坚定,演得让一个只凭感觉的孩子生生被蒙骗。
他突然开始怀疑做演员的意义。
☆、番外:如梦亦如电
高考完的夏天,嘉昱拿到了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他已经不想去读了,但他还想再去学校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姐姐的状况。
他没告诉家人他的决定,他怕他们失望。他说第一名有奖学金,不必再为他的学费操心,那单纯的一家人便信了。
梅朵回到了叠溪,那个夏天姐弟四人沉迷于赛马。
起初是嘉昱提的,他说也许多年不能回来骑马,想抓住时间多与他们跑几次。后来便是桑吉与尼玛不服气,非要赢嘉昱一次不可。
嘉昱并不图输赢,只是耳边呼啸的风让他能再次想起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风里的声音仿佛许多人在低语,那是神灵从他身边带走的人们。
他笑着安慰:”是飞沙厉害,你们肯定比我骑得好,要不然我们换马试试?“
”才不!“桑吉更不服气了,”羽毛是家里最好的马。“
”野蜂才是!“尼玛争辩。
嘉昱那天刻意输了一局,他演得很有分寸,飞沙也相当配合。野蜂跑了第一,尼玛下来的时候得意洋洋。
人都会认为自己珍视的东西是最好的,可是他无比珍视的姐姐,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
报到那天,嘉昱径直走到了导演系的桌子。
那老师好像认得他,带着笑意一指旁边,”表演在那边儿。“
嘉昱只想找人,”您是导演系老师吗?“
”我学务的,不教课。“但她突然朝他身后抬了下手指,”导演系主任在那儿呢。“
嘉昱回头一看,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背手而立,眼睛扫过几张桌子,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对他笑了笑。
他急步上前,”您是导演系主任?“
”啊,是啊。怎么?你想转导演?我是很欢迎的。“主任笑得慈祥,话里听不出是不是玩笑。
嘉昱认真地摇头,”我想问您……认不认识迟欢。“
主任的笑容霎时凝在了脸上,然后强撑着继续笑,”噢,我教过她,怎么了?“
”您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么?“
主任声音低了些,”她啊……退行了,不干了。你问她干嘛?“
”她是我很喜欢的导演。“
嘉昱寻了个借口,却想起自己从没看过她的任何作品。主任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想知道的信息,姐姐的状况不好。
他谢过主任,转身离开了报到处。
北京的初秋还很炎热,天却不像阿坝的晴天那么蓝,原来不同城市的天是不一样的。可是既然出来了,嘉昱不想就这么回阿坝,一家人拼给他的机会,他要闯一闯这世界。
虽然说了不用顾学费,阿旺还是在他离家前给了他一张卡。那里面的四万块钱是他父母留下的,阿旺让他自己收着。
四万块对嘉昱来说是笔巨款,可不再上学了,他不知能拿它做什么。
他当天花的第一笔钱,是买了一张从北京到德令哈的车票。他想去看看那座城市,想看看,姐姐所说永不荒芜的爱意,是否在那里尚存一息。
*
这个时节的西北已经冷了下来,白天的气温还算宜人,到达的时候是夜晚,风便有些大了。但这才是嘉昱熟悉的气候,德令哈海拔比阿坝还低些,这一晚却与他离家的那晚很相似。
夜晚的风呼呼吹着窗棂,从窗口看出去,隔一片小公园便是海子纪念馆。嘉昱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去看,海子本身对他并没有意义,就连那首诗也没意义,有意义的只是姐姐而已。
他靠在床上,用阿旺送他的那部屏幕很大的手机再次搜索了姜承焕的名字。
爆料、辟谣、案件分析,真真假假的消息难辨,只看得人触目惊心。那个圈子原来是这样可怕的地方,他以为演员只需要演好戏。而对于这些事,他知道得太晚了。他从一开始便一头撞进了演员梦,以至于现在,他连自己还能做什么都不知道。
嘉昱在德令哈逗留了两天,转道向南。
阿坝虽是藏人与羌人融居的一个州,但这么些年他接触到的藏民属实不多。十七年半的生命里只有六年半生活在羌寨,然而骨子里还是羌人,对藏民的了解仅限于阿旺一家。
这一次,他是真正进了藏区。
嘉昱藏语说得地道,可真正的藏民不知怎的很快便能判断他是外族人。因此他想留下来,试试看他能不能伪装成功。这是在他放弃做演员之后,对这些年努力的另一种检验。
他去了一家青旅打工,包吃住。店里唯一的藏民是老板,平日接触到的都是游客。虽说不打算再做演员了,观察人却好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刚住进来的这对情侣正在闹别扭,还不想让外人看出来,生硬地挽着手,冷战的表情微妙。
辞职旅行在这里住了一周的女人总是睡到下午才出来,神色倦怠。她每晚在厅里与他们喝酒,言谈洒脱,却会不经意间带出一股茫然。
有个跑山路送货的年轻人外号阿九,每周来这里住两晚,很快与嘉昱熟了。他不大方便喝酒,他们便抽着烟聊天。他偶尔抱怨辛苦,但似乎又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嘉昱渐渐能从他返程那晚来时的气场判断这趟他赚了多少。
闲暇时嘉昱到处逛,细细观察居民和僧侣。从前与阿旺一家生活,习惯上其实没多少需要迁就,他便也没注意过他们有什么区别。城里的藏民已经十分汉化,他想不通他们到底是从哪点判断他不是藏民。
他在这里度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报了驾校。春天通路那日他买了辆二手摩托车,央着阿九带他跑跑山路。
骑马他从没摔过,然而这一次他不敢轻率。三四千公里海拔的盘山公路,往下望去深不见底,他不是有资格豁出命的人,他的命是阿旺捡来的。起初就谨慎的好处是他极度专注,开了许多趟,他记得了那条路的所有弯角,也像个老手一样懂得了危险的预判。
还是因为姜承焕,作为一个偶像艺人,摩托车开出了准专业的水平,嘉昱也想试试这条路。
这座城市的骑行俱乐部没有比赛性质,只是当作旅友的集散地。嘉昱离开青旅之后来这里一边学修车,一边为走川藏大环线的游客当向导。
他又在扎营时见过一次狼。这一回悄悄逼近的两头狼一见突然亮起灯的十几辆摩托车,退了几步便跑。五分钟前还吓得花容失色的一个姑娘抱着自己男朋友与他们一起笑,嘉昱坐在火堆边,突然有点想念十二年前那一夜,逼迫他为活下去而站起来的那位瘦骨嶙峋的敌人。
八个月的西北生活,在嘉昱意识到之前,他与藏民交谈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质疑了。他突然想起时,恍惚猜测大概是因为时间让他染上了他们的气息。
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与阿九喝了一顿作为告别,聊起这件事。
阿九说:“我觉得不是,是因为你已经把自己当作他们了,你自己先信了人家也就信了。”
后来嘉昱一直有一部分把阿九当作他的一位师父,不光是带他跑山路,而是因为他真正树立表演理念竟是从这个送货小伙那儿得来的。
*
但他转行赛车的想法又被打断了。
嘉昱有时觉得他的人生轨道是被许多奇遇改变的,但再想想,或许原本的轨道就是如此,只不过充满了曲折。
那年他离开西北南下,去几间俱乐部碰了碰,发现他还差得远。多数车手不是有关系就是有钱,而他两样都没有,只能先偷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