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甜(55)
“你怎么来啦?”何缈抬头看着他。
陈斜低头望进她的眼睛里:“我说过了有东西要给你。”
何缈:“是哦,我差点忘了。”
“你不是差点忘了,你是忘得彻彻底底。”陈斜没好气地说, “我今天骑了车, 我送你。”
“好久没坐你的小骚了。”何缈扫视了四周一圈,“你停哪儿了?”
陈斜指向对面的马路:“在那头。”
“但是我刚给我爸打电话了, 他一会儿过来接我。”
说完,何缈侧头对一旁的杨天帆道:“杨天帆,你回去吧,我有话和陈斜说。”
杨天帆看了陈斜一眼,又看回何缈, 说:“好。”
他顿了顿,缓缓道:“那你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他脚步略有些迟疑,慢慢地走向距离此处百米远的公交车站台,并没有回包厢。
他刚走远没多久,何缈看向陈斜:“好了,没别人了,你要送什么礼物给我?”
陈斜没急着把东西掏出来,只是看着她。
这人的眼睛仿佛能噬魂摄魄,又深又黑,不能盯着看太久,不然谁也招架不住,掉进去是轻而易举的事。
于是何缈又问了句:“嗯?”
他垂了下凌厉的眉眼,这才开始从书包里掏东西。
“手拿出来。”他说。
何缈愣了下,慢吞吞地伸出手。
一个大红色的三角盒被放在了她的掌心。
她垂眼看着,问:“这是什么?”
陈斜:“降噪耳机。”
又一个透明的、极小巧的盒子叠了上来。
里面装着两对黑色的耳塞。
她抬眼,目露疑惑。
陈斜说:“当你想屏蔽周围的声音的时候,这个你应该用得上。还有最关键的——”他又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方形的纸盒子,“眼罩。在路边遇到打架的,以后就别多管闲事了,要实在是想打抱不平,就戴上这个。愣着干什么?收好。”
三个盒子在何缈掌心之上晃荡了一下,被她稳住。她看看这一叠盒子,又看看眼前这人,半晌,幽幽地反问一句:“我戴上这个,两眼一抹黑,你确定不会更危险么?”
陈斜:“……”
沉默在蔓延。
陈斜龇牙,破罐破摔道:“所以让你走为上策,碰到真看不下去的,先报警,还走不了的话,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戴上这个。”
大概是感受到了来自他眼神的威胁,这回何缈倍儿给他面子,朝他伸出拇指:“嗯,你考虑得真周到!”
她把礼物悉数放进书包里,陈斜这才勉强满意,伸手又去掏自己的书包。
何缈看着他的动作,惊道:“还有?”然后就看见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壳的笔记本。
“劳烦何同学再伸一次手。”
何缈像个听了主人指令的机器人一般,条件反射地就把手伸了出去,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样的反应过于自然了。
陈斜嘴角扬起:“我看你平时上课挺认真的,笔记也有做,这半个月你不在,各科的笔记我都替你记着了。可能有点乱,你将就着看。”
“替我记的?”何缈下意识反问。
“你几时看我上课记过笔记了?”
也是。除了数学课以外,他就没正眼瞧过黑板。
其实,这半个月她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又没法上网,没几天就把暑假里没磕完的高一上学期知识点全自学完了,连数理化的卷子都刷了好几张。她平时上课听讲、记笔记完全就是照本宣科的好学生行为,是恪守好学生守则的形/式/主义。
但她没必要和陈斜说这些,也不想要和他说这些。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数九寒天的日子里,你坐在暖气充足的空调房里依旧手脚冰凉,有人捧着一个暖手炉而来,说暖暖手脚吧,你的手脚很快就因此热了起来,那又何必告诉他你有更高能的空调呢。
她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就像抱住了一个热乎的暖手炉。
有几秒钟,她觉得自己是失语了的,还好,仅仅只有几秒。她低头打开笔记本,随手翻了几页。
字迹有些草,但可见力道之遒劲,洋洋洒洒。还有一些图画,乍一看歪歪斜斜像扭着屁股,却一目了然。
某月某日某节课某科目下方,分别对应着特定的笔记。
她合上笔记本,抬头刚要对陈斜说谢谢,“哔哔——”的车喇叭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两人同时侧头朝着声源望过去。
何建邦的车停在马路边,此刻他摇下了车窗,探出脑袋:“缈缈,这儿不能停太久,和同学说完话,快点儿上车,啊。”
“哦好。”何缈应道。
陈斜上前一步,离车近了些许,欠着身礼貌地和何建邦打了个招呼。
何建邦逆光看了他一眼,回以温和一笑。
何缈对陈斜说:“那个……”
“回去吧,别让你爸久等。”陈斜打断她。
何缈点头:“嗯。”
“等等。”何缈走了几步,刚拉开车门弯下腰要进去,就被叫住了。她转过头,逆光看着他。
“明天——”
陈斜只说了两个字,何缈就明白了,回了他一个字:“好。”
陈斜笑得眉眼都动了起来,一手抄兜,一手轻抬,朝她挥了挥。
何缈钻进车里。
车子很快绝尘而去。
一路匀速行驶,城市灯火被他们逐一甩在身后。
何建邦转着方向盘,拐过一个人流如织的路口,随口问道:“这就是你和你奶奶提过的陈斜吧?”
何缈正在低头调试陈斜送的那款降噪耳机,头也不抬地反问:“这您都看出来了?”
何建邦笑:“这孩子的眉眼和他母亲很像。”
“你看清了?刚——”何缈想说,刚从车里往外看的角度不是逆光来着么,但她没说完,蓦地一愣,抓住了某个重点,“你见过他母亲?”
何建邦浅浅笑道:“你和你奶奶在家里念叨他念叨得还少?”
“……”何缈愣了下,“是么?”
“瞧瞧你这记性,就用来学习了吧?”何建邦目视前方,朗笑道,“你奶奶可不服气了,说老陈家的孙子长得一表人才,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有段时间一直哼哼呢。你也是,每天多带去学校的那罐奶当爸爸看不到的啊?嘴都说漏好几次了。其实爸爸挺开心的,平时难得听到你提学校同学的名字。”
何缈依旧低头调着耳机,沉默了一会儿,绕开这个话题,重复地问了遍:“你刚才说你见过陈斜妈妈?”
“是啊。不仅他妈妈,他爸爸我当年还蛮熟呢。不过都好多年了,那会儿陈老爷子的中医馆还没开到市里,你奶奶带我去他家里看病见到的,现在想想,陈斜和他爸妈长得还真是像啊,尤其是和他妈,刻了起码半个模子吧。”何建邦说着,突然轻声地叹了口气,“就是造化弄人,挺好的一家子,没的没了,散的散了。”
何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心头慢半拍地猛跳了下,下意识问:“没了?散了?”
何建邦慢慢道:“也是很早的事情了,比你妈妈出事还要早一些。陈启耀,也就是陈斜的爸爸,是我们那一带挺说得上来名儿的知识分子,后来不知怎么着就进了传销,好像和陈斜妈妈有关……过太多年了,中间又发生这么多事,具体什么原因爸爸也记不太清了……案子了结前,陈启耀好像是坠楼了吧,后来陈斜妈妈精神状态不好,没多久就离家了,听你奶奶说,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小斜也是个可怜孩子,能长得这么好,陈老爷子这么多年不容易——怎么了闺女?耳机线掉下去了。”
他说了大半,没听见副驾的闺女有半点反应,一侧头,就见这孩子怔愣着。
何缈确实有片刻的恍惚,她俯身把耳机线抓了起来,然后空茫地看了会儿前面的挡风玻璃。
手则下意识去摸手机,等她回神的时候,已经翻出了和陈斜的对话框。
她没发消息。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身子一侧,额头抵在了车窗上,看着窗外夜幕下不断倒退的城市灯火。
“爸爸。”她倏然唤了一声。
何建邦应了声:“诶。”
“你想妈妈吗?”
何建邦发出一声轻叹。
何缈说:“我好想妈妈。”
何建邦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在她后脑勺上揉了一把,安抚完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