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十二月有烟火(17)
那是比纯粹的无望更深一层的绝望。
程墨清楚感受到“她”的挣扎,“她”在心里默念着孩子的名字,母爱终究是压过了一切,“她”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日子周而复始,友善的同事、贴心的老公、和蔼的婆婆、可爱的儿子,每个人都不是完美无缺,好到无可挑剔,但“她”对身边的人,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这样想下来,“她”反而更痛恨自己,为什么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得病的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不敢,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一个人悄悄去医院,将药藏在办公室里偷偷吃。“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又或者,“她”是否能挺到尽头。
那天,为了儿子的事,“她”和丈夫起了一点小争执。明明不是什么大事,放在以前,不出一天他们就会和好,可现在,“她”只觉心凉得仿佛在三九天被浇上了一桶冰水,看着面前的水果刀,那种强烈的冲动再次出来作祟。
只要划下去…只要一下…所有的痛苦都将不复存在,“她”再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情,再不需要承受任何压力,一切都会结束……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程墨见证过太多的死亡,可是自.杀却是第一次。而且梦境太过真实,让她感觉现实中的自己仿佛也站在了死神的面前,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握住他的镰刀,给自己最后的终结。
“她”的手颤抖着伸出去,慢慢握住那把刀,程墨的意识恍惚起来,她大口呼吸着,隐约中觉得自己握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扁平的、尖锐的金属贴上手腕……
☆、十五、想他
程墨猛地睁开眼,无意识地直接抱着被子坐起来,心跳得太剧烈,带来严重的不适,她一手抵住心脏的位置,大口地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安定下来。
这是第一次,她居然在看到走马灯之前,就被吓醒了。
甚至她都不确定,最后那幕是不是梦里那个“她”的结局。
程墨呆坐了好一阵,终于平静下来,觉得舒服一些了。她缓缓呼出口气,拿过手机,现在是凌晨五点多。
容箫毅这次事情很急,所以要坐一早的飞机,他已经起床准备了,手机的锁屏界面,赫然是他发来的消息。
自从知道程墨的手机一般都是静音,微信消息并不会打扰她休息,他就每天都会对她道早安晚安,有什么想说的话也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程墨看着他的消息,突然又产生了强烈的想依赖他的冲动,就像之前在海边做了梦的那次,却又比那时的感觉更加强烈。
她好像,在想念他,想见他。
安静的凌晨本来就容易唤起人们正常以外的思绪。
程墨拿起手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如此重复了几次,她到底是拨通了容箫毅的号码。
待听到那边熟悉的声音,程墨却一时语塞,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莽撞。
容箫毅仿佛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温和地开口问道:“怎么了?怎么现在就醒了?”
程墨调整了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做了个噩梦,就醒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男人的语气带上点诱哄的意味:“是什么梦?吓到了是不是?”
程墨没回答那句“是什么梦”,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刻的程墨好像格外脆弱,容箫毅觉得心脏像被谁攥紧了一样,突然就很想丢下工作,奔过去抱抱她。
他正想着,程墨又轻声道:“想和你说说话。”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容箫毅的冲动一下子冲破束缚,他说:“我去接你好不好?”
程墨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他:“你说什么?”
容箫毅理清了思路,回她道:“陪我一起出差?恩?”
这邀请突如其来,程墨第一反应是实在荒唐,可是下一秒,她竟又觉得有些心动。
近来的梦境都太过压抑,尤其是刚才那个,那种自己在一步步迈向死亡的感觉,她附身那人那时的心境,稍一回想都让人头晕目眩,她迫切地想再去散散心,仿佛那样才能找回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程墨左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好半晌,才应了一声。
这回轮到容箫毅没有反应过来,他原本只是说说试试,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哪想她居然答应了。
他赶紧叮嘱她收拾些必备品,不给她反悔的机会,说好半小时后就来接她。
石助理在收到自家老板的指示之后就敏感地意识到事情不对。
不仅是改签了机票,还要多买一张,而且,居然是给程小姐,酒店也要重新订,订两间房。再一想,老板最近确实是有些反常,加班的时间与以前有不小的差别,还常常自己开车出门……
这么一联想,还真像是有些情况,至于那两间房,恩,估计是火候还不到。
石助理按耐下八卦的心,驱车载着老板一起去接人。
程墨心情不佳,草草洗了把脸,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和几样护肤品,重点带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就算是收拾好了行李,径直下了楼去等容箫毅。
现在季节已近入冬,这个时间外面凉意十足,程墨吹着风,却觉心中燥意减轻不少,那种惶惶不安好像也平复了很多。
她自己没有抑郁症,但是对那种心境自觉能理解一两分,就像她面对有些事,就是真的很难赋予如别人那般充沛又积极的感情。
她兀自出神时,容箫毅的车缓缓停到近前。
他怕吓着她,特意绕到她前面走过来,程墨看到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容箫毅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笑容带着他可以察觉的疏离,虽然不会让人觉得难受,但也明确地彰显着这个人不好接近。后来那段时间,也许是因为李曼茹的事,她对他更加疏远,可是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笑得出来。
就像现在,他总觉得她的笑容夹杂着莫名的落寞,可是又似乎不像以前那样没有温度,这让他有种错觉,她是真心期盼他到来,她在依赖他。
容箫毅觉得胸口发烫,他快走了几步,上前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之后也并没有急着松手,就这样近乎拥着她般,温声道:“怎么下来这么早?也不怕冻着。”
程墨摇摇头:“出来吹吹风,感觉舒服些。”
容箫毅轻轻揽着她的背,走到她侧面,另一手接过她的行李。
“先上车吧。”
程墨也没有挣,两个人并肩走来。
驾驶位上的石助理从容箫毅脱下外套开始就果断移开了视线不再多看,同时心中暗想,自己作为老板最器重的助手,居然完全不知道老板和程小姐都进展到这一步了,他是什么时候错过了这么多?
程墨在车上安安稳稳地坐了一会儿,才想起容箫毅的外套还披在自己身上,他不大用香水,衣服上只有一点若有似无的类似皂类或沐浴露的香气,让人闻着很舒服。
程墨有一瞬很贪恋这种温暖,但她还是抬手去拿衣服,打算还给容箫毅。没想到他却动作更快,侧身将衣服给她裹紧。程墨抬头想看他,哪知正赶上他侧头,于是他的唇擦过她侧脸。
那种触感十分清晰,两人俱是一愣。
容箫毅先开口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实际上,如果他不说,程墨都可能选择假装事情没发生,但是他这一说,她没法再回避,只得强作镇定地摇摇头。
石助理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前头这么一个大活人,程墨怎么可能忽略得掉?
容箫毅看着她把视线移向窗外,从她的举动中读出一点羞恼的意味。这却与气愤不同,容箫毅眼底漫上一丝笑意。
一路都很顺利,等在飞机上安顿好,程墨感觉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很多,困意也跟着涌了上来。
她只睡了三个多小时,那个梦令人精神紧绷,睡了也和没睡一样。
容箫毅见她秀秀气气打了个哈欠,铺开了毯子,对她说:“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程墨觉得自己的心态矛盾极了,若真的打定了主意不会和他在一起,便不该给他任何希望,不该与他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可偏偏她摸不清自己的心思。明明因为李曼茹的事对他心有芥蒂,可他每每靠近,她常常无法拒绝,甚至默许他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连这样糟糕的梦境之后,他也会出现在她脑海里,再也无法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