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十二月有烟火(18)
是有一点喜欢他吗?程墨摸摸自己的心,却又感受不到任何悸动。
就好像那部分功能,早已被剥夺了一样。
程墨不禁怀疑,就算她真的对他动心,她又配得上他付出的感情吗?
而容箫毅见她怔在那,以为她是不愿,他眼中划过一点失落,可还是若无其事地说:“那你靠着座位睡……”
话音还未落,女孩突然依偎过来,将头枕在他肩上。
这次轮到容箫毅怔了一怔,但接着他的神色就柔和下来,帮她又掖了掖毯子。
程墨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然而在他身边,她总有种莫名的安心与舒适。
她乱着心绪,听到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温和,又仿佛带着笑意:“睡吧。”
那短短两个字神奇地谱成了一支催眠曲般,程墨倏地放松下来,渐渐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好,等她再醒来,飞机已经在降落。商务舱里还坐了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也就一两岁的孩子。大概是降落时的气压和颠簸让孩子觉得不适,她开始大声哭闹起来。
容箫毅以为她是被哭声惊醒的,忍着手臂的酸麻将她轻轻揽到怀里,柔声哄了两句。
程墨回他:“我没事,刚刚是我自己醒的。”
而那边小夫妻俩哄好了孩子,大概是听到了容箫毅对她说的话,那位爸爸转过头来对他们致歉。
程墨笑着对他摇摇头:“孩子还小,没关系的。”
这个小插曲程墨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到了目的地,容箫毅先带她去安顿在酒店,然后自己去忙工作。
☆、十六、陪伴
容箫毅知道她喜欢高层,房间也选得很高。今天是个阴天,从落地窗向外望去,高低错落的楼房铺展开去,其间道路四通八达,而这座城市的背景,是一片灰白的天空,黯淡萧索,像每一部伤情电影会用的取景。
程墨看着外面的风景,慢慢地想起了许多以前做过的梦,梦里的人也许生活在某个她不曾存在的时间,也许生活在某个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说是人间百态也不算为过。
有时她会觉得,她自己的人生只是她所能感知的很渺小的一部分,就像在芸芸众生里,她这个人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分子。
大千世界中,有太多的个体,而她与旁人到底是有些不同,她永远有一半活在现实之外,那是一个别人无法触及的领域。
傍晚的时候,容箫毅接了她去吃饭,路上遇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
这种事情不少见,现在这年头当街推销什么的都有,行人纷纷摆手拒绝,有的人甚至看都不看一眼闪身就离开了。
程墨原本碰上类似的事也都不会回应,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受心境的影响,或许是那女孩看起来实在太小,估计也就十来岁,又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干净,总之程墨觉得心里难受,上前去把她的花都买了下来。
容箫毅抢着付了钱,然后把花递给程墨,样子温柔又深情:“送给你。”
程墨觉得脸有些烫,那个小女孩却是很高兴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对着两人感谢。
程墨对她笑笑:“外面很冷,快回家去吧。”
小女孩也腼腆地笑了笑,临走前说:“祝姐姐和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永远幸福。”
那大概是她所认为的对情侣最好的祝福,但程墨却因此红了脸,毕竟他们两个还不是那种关系。
容箫毅倒是心情不错,他侧头看了看身边有些害羞的姑娘,她手里还捧着花,即使在天色将黑未黑的昏暗光线下,也美得令人心动。
晚上回了酒店,容箫毅还特意让人找来花瓶,将买的花插进去,摆在她住的小套间的客厅里。程墨没说话,由着他折腾。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再见到那个卖花的女孩,而且,是在梦里。
“她”欢欢喜喜带着赚来的钱回家,迎来的却是又一次责骂,妈妈嫌“她”回来太晚,卖的花还是太少,这边还没骂完,爸爸回来了。
他抢走了“她”带回来的钱,妈妈不让,对“她”的责骂终于停止了,转而变为了爸爸和妈妈的争吵。
这样的日子“她”太熟悉了,从“她”记事起,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她”抱膝坐下,把自己藏在一个小角落,捂住了耳朵。
仿佛听不到,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她”自己对自己讲起了神笔马良的故事,想着,如果自己也有一支神奇的笔该有多好,那样就可以画很多很多钱,有了钱,爸爸妈妈就不会再吵架,不会再骂“她”,“她”也不用再卖花,可以去上学了。
不知过了多久,争吵声终于停止,爸爸摔门而去,妈妈背靠着墙,跌坐在地,一边哭一边骂。
“她”麻木地看着,一言不发。
又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响起,“她”被从睡梦中拉起来,爸爸一个巴掌扇过来,拳脚落在“她”身上,连句理由都没有。
“她”蜷缩起身子,疼痛和恐惧让“她”不禁哭喊出声,但是男人的暴行没有任何收敛。
程墨被绝望的情绪淹没,感觉心脏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毒打落在女孩身上,却仿佛在将她的理智也一点点削弱。
他揪着领子将“她”拎起来,浓烈的酒气喷在她鼻端,就听他嘴里还在骂着:“赔钱货…”然后这个被“她”称为“爸爸”的人,将一个酒瓶狠狠砸在“她”头上。
自始至终,那个被“她”称为“妈妈”的人都没有再出现。
明明一直在努力活着,可死亡来临的瞬间,“她”却觉得释然。
活着就是地狱,死亡,也许会是天堂。
毫无意外,走马灯也全是诸如此类的痛苦回忆,小女孩短暂的一生里,唯一的温暖竟是今天程墨买光了她的花。
梦结束,程墨没有陷入沉眠,而是直接醒过来。她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只觉心悸得厉害,脸上冰冰凉凉,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连续两天做梦,还都是这样压抑的情节,尤其是刚才的梦,她明知道人傍晚时还活着,不,甚至可能直到刚才都还活着,她明明见过,明明知道,却来不及救她。
就在她被困于梦境的时候,一个生命悄然消逝,她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上次在山里,她救下了纪柠,可这一次,走马灯她都清清楚楚看过了,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连报警都没有立场。
真的太难受了,程墨从生理到心理都难受得厉害,她调整着呼吸,脑海中却无法抑制地想到一个人——容箫毅。
好像有很多次了,脆弱的时候,总是想依赖他。
程墨闭上眼,深吸口气,终是伸出手,颤颤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响了几声之后,电话被接通,这次他应该是被吵醒的,声音有些哑,还带了点担忧,问她:“怎么了?”
程墨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知怎么的,一股热意就涌上来,她努力压制着想哭的冲动,对他说:“我想你来陪陪我。”
这两天的梦实在对她影响太大,她再怎么掩饰,到底是带出了点哭腔。
容箫毅一下子清醒过来,有点慌乱,又强自镇定下来,对她说:“你别怕,我这就过来,”然后他一边套衣服一边说,“别挂电话,到门口来,我这就过去了。”
程墨听话地下床到门口去等他,容箫毅确实来得很快,她刚走到,他就敲了门。程墨打开门,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见她并没有受伤,眼圈却是红红的,抬臂把人抱到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抚在她脑后。
“又做噩梦了?”
程墨低低应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梦。”
她身上只套了件长款的睡裙,鞋子也没穿,赤着脚就出来了。容箫毅怕她冻着,略一思索,弯腰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程墨惊讶,却没挣扎,由着他抱起来,他还轻轻颠了两下。
她比想象的还要轻一些,这个念头在容箫毅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他问:“能去卧室里面吗?”
他的怀抱很温暖,又让人安心,程墨刚觉得放松了一些,猝不及防就是这样一句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容箫毅见她不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外面很冷,去卧室,你盖上被子…”他讪讪住了口,好像越解释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