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孰无情(65)
沈格草收拾好厨房的碗筷,进了沈母的卧室,想要和她谈谈。
沈母睁着眼睛在床上坐着,眼角的鱼尾纹痕迹又深了几分,双眼皮有些松弛的拉了下来,毫不意外,头发也有几根花白。
沈格草翻开她的头发,发现几根花白头发之下,还有许多发根已变成了白色,不可否认的事实,母亲这是老了,岁月不饶人,她的母亲终究还是老了。
“ 妈,你别老和爸吵架,每年都那些话题,也别老揪着不放,日子不还得活下去吗,何必和自己作对呢。”
沈母麻木的表情有了些变化:“ 你爸懂什么,我和他沟通这么多次,他哪次按我说的话来了?让他戒酒,戒烟,出去好好工作,给亦轩多少攒个盖新房的钱,你说我管他是不是为他好?这个家难道要靠我一个人撑着吗?”
沈格草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语气轻柔:“ 爸不是说会改了吗,再说,他的这些恶习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改掉的啊。”
沈母重重哼了一声,更多的是不屑,“我和他过了这么多年,我才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没有责任心,只知道吃喝玩乐,就算是和一个三岁小孩也比他懂得多,你姥爷真是瞎了眼,当初非让我嫁给她。”
“ 我这一辈子算是载他手上了,我就算是被气死,他也继续该抽他的烟喝他的酒,这种人没心没肺,不懂人情世故,要不是怕伤害到你和沈亦轩,我委屈着和他过?早和他离了!”
沈格草抚在她肩上的手,突然变得僵硬起来,这是第一次,沈母和她说自己内心的想法,母亲的脸上带着悲戚,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无奈的郁结。
空气静默了片刻,沈格草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开口道:“妈,我和沈亦轩最重要的人就是你,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们什么都不要求,我爸,你要想和他离婚就离吧,别委屈你自己,看着你难过,我们也难受。 ”
“ 我和沈亦轩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既然过得不开心,就离吧。” 这话她说的轻松,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可说完之后,心里却怅然若失。
沈母没吭声,许久,情绪平静了不少,“ 格草,妈过的怎么样不重要,只要你以后能把书读好,再帮扶着你弟弟成家立业,你们生活安定了,妈就放心了。”
沈格草鼻子一酸,没来由的想哭。
谈话结束没多久,沈母又睡了会儿,沈格草回房间看了会儿书,见已下午四点半了,忙去厨房做晚饭,她厨艺不好,做饭勉强。
炒了清淡的两个菜,熬了些小米粥。
刚把碗筷拿出来,沈大富又踮着脚从外面溜达回来了,这一次,与早上不同,沈格草看见他一如既往苍老的面孔时,夹杂着厌恶情绪,以往,她对着这张苍老的脸,更多的情绪是心疼和可怜,内心的天秤不自觉得朝他倾斜,替他辩解,在她心中,为他塑造的形象始终是默默奉献背负着山一般沉重的父爱。
直到听了沈母那些话,沈格草开始有些不理解沈大富,他为什么对于沈母的再三歇斯底里,一直无动于衷呢?他没有反思过自己吗,他真的从来听不进去任何话吗?他真的不知道母亲到底在和他闹些什么吗?
一想到母亲躺在床上憔悴无生机的脸,而此刻的沈大富,显然肚子空空,又伸着短手往壁橱里拿碗筷,他食欲看上去不错,仔细想想好像一直都不错。
沈格草突然相信了沈母的话,就是她被气死,沈大富依旧会该抽他的烟,继续抽,该喝他的酒继续喝。
这样的人,不可怕吗?
“ 给你妈端过去了没?” 沈大富往碗里盛着粥,边问。
沈格草声音很冷,她有些看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没。”
沈大富盛好粥,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发出粗鲁的呲溜声,喝了一口之后,他才开始说话:“快,好闺女,给你妈盛好饭,端过去,别忘了给你爸说点好话。”
沈格草鄙夷的瞧着他,没有说话,将饭菜端进沈母的房间,沈母听力敏锐,她刚推开门,沈母就问道:“ 他回来了?”
“嗯,妈,先吃饭吧。”
沈母却突然将被褥一把掀开,穿上拖鞋就冲出去了,沈格草将饭菜匆忙放在桌上,急急追了出去。
沈母就站在厨房门口,将沈大富正堵在里面,沈格草听见沈母质问:“你出去又抽烟了?”
沈大富端着碗,连连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抽。”
沈母冷哼一声:“你抽不抽烟,当我闻不见吗?这么大的烟味,你没抽?”
“真没抽,真没。”
沈母突然怒了,一把夺走沈大富端在手里的碗,然后愤怒的摔在地上,瓷碗闷声一响,小米粥滩了一地。
“ 唐英,你干什么?!” 被摔了碗,沈大富有些恼火。
沈母并没有打算罢休,掰着他的手,往上衣口袋里摸去,沈格草在一旁静静看着,沈大富下意识想护住口袋,可晚了一步,口袋里的香烟已被沈母掏了出来。
里面还剩两根,沈母看了一眼,将整盒烟甩在沈大富脸上,“ 这叫没抽?这叫没抽?你怎么还好意思回来吃饭?闺女有你这样的爸,她以后出去能抬起头吗?有脸吗?”
“ 你脸呢,沈大富?上次吵架你说的什么?说没说过要戒烟,自己会改,会好好出去工作?可你怎么做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你又空手回来了,全家跟着你喝西北风是不是?”
“十几年了,沈大富,我相信你一回又一回,你每回都口口声声说改了,这次真的改了,可每次你都还是一样,你根本不明白你是一个当父亲的,你该承担什么责任,你就是想把我逼死是不是?”
沈大富缩着脑袋,辩解道:“ 我真没抽,唐英,那是我刚刚出去溜达,见到熟人了,才抽了一根的。”
沈母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你说过要戒烟,你就应该从此以后一根不碰,哪有这么多理由,沈大富,你就不是个人!”
沈格草在沈母身后抠着手,她听明白了,母亲一次又一次给予希望,但一次又一次被打破希望,母亲生气不是因为沈大富抽了根烟,而是在于,沈大富向她保证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又一次骗了她,小小的一个戒烟,沈母闹了不止一回,可沈大富依旧阳奉阴违,只要没被沈母逮到,他依旧会继续吸。
令沈母歇斯底里的是绝望,这个男人,她要生活一辈子的这个男人不会有任何改变,以后永远也都会是这个德行。
然而,沈大富并不明白,只执着于他抽了一根烟,“ 我不就抽了一根吗,下次不抽了,保证不抽了,行不行?”
“ 你抽不抽关我什么事?谁的话你都不听,没人能说服你,你爱抽不抽,这个家你不管不顾,我还要你做什么,沈大富?!”
“ 我真没抽,唐英,再说了,抽烟不是得慢慢来吗,谁也不能说一下…… 。”
“ 行,行,你别和我说了,沈大富,反正在这个家我也不能看到你,你不愿意走,我走,这个家留给你,行不行?”
“ 我带着格草,亦轩,我们走,我们就是露宿街头,也和你没半毛钱关系,你继续抽烟喝酒打牌,不务正业吧,我不再管你了。”
沈母说着,扭头就要走。
沈大富有些急了:“ 你再原谅我这一回,就这一回,最后一回,行不行,唐英?”
沈母的背影顿了顿,沈大富以为有戏,又重复了遍,带着迫切的祈求:“就再原谅我这一回,唐英。”
“ 沈大富,你还是永远这句话,原谅你,原谅你,我给你的机会不多吗?我和你好说歹说,给你找人脉,给你寻个正经工作,你呢,去了不是和人吵架,就是和人打架,你工作的老板指名道姓不要你这个人。”
“ 沈大富,你就没有反思过,为什么会这样吗?你是个多好的人,怎么这种人让我给摊上了?你就算不念着我,你也该念着孩子吧,她们都在上着学,你就凭着一点,你怎么就能在家游手好闲的待下去呢?她们认你是个父亲,可你都做了什么?”
沈大富因为急切辩解,脸色有些发红,扯着脖子反驳道:“ 那没活干,我怎么办,我弄不来钱,让我出去干什么?”
沈母气极,“行,行,我走,不让你出去,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