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孰无情(64)
一年之中,尤其是在年关,沈大富回来的这段期间,她总能见到沈母这种憔悴的神情,本以为她都习惯了的事,可每年看到沈母这个模样时,心里还是会难受。
悄无声息的关上沈母房间的门,沈格草看了眼被踩的脏乱的地板,去洗手间拿了拖把过来,母亲爱干净,看到地上这么脏乱,心里难免会生气。
正拖着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沈格草腾出一只手,将手机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怕把母亲惊醒,沈格草按下接听键的同时,走去了卫生间。
“喂?”
手机那头传来熟悉的中年男人稳重的声音,是季念。
“格草啊,你安全到家了吧?”
沈格草突然想起请假时季念叮嘱她的话,只是当时她哪里有心情记住。
有些歉疚,做为老师,肩负着学生的安全责任,应该是总提心吊胆的吧。
沈格草连忙应了两声。
“到了,老师。”
“哦哦,好,那就好,不舒服就早休息会啊,有什么情况再和我联系。”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手机那头挂断了电话,沈格草一直绷紧的神经因为这一通电话变得稍稍松弛了些。
回到客厅,继续小心翼翼的擦着地板,将随意扔到客厅的东西整齐放好,做完这一切,凌乱的客厅早已焕然一新,令人心情愉悦,沈格草掏出手机想看眼时间,然而,时间她看了又忘,终是没记住,隐约知道是八点钟。
让她难以专注下来的,是因为手机上的一条短信,她手机上存的号码很少,除了沈亦轩偶尔给她发的短信,几乎没有收到过其他人发的短信。
短信只有一句话。
“ 还好吗”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沈格草想他发这条短信时,心情是什么样的呢,纠结还是犹豫?但无论如何,这条短信都代表着,他没那么生气了,至少,还愿意和她说话。
沈格草就这么站在客厅中,很谨慎的给他回短信,一遍遍斟酌着词语,编辑了又删除,删除了又编辑,一番折腾下来,已耗费了十几分钟。
于是当机立断,沈格草选择了言简意赅。
“ 还好。”
短信发出后,沈格草又盯着手机有五分钟,可一直没有再收到短信,直到她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九点十分,才意识到,自己该上床睡觉了。
房间内,还是她上次放假回来时的模样,书架,课外书,毛绒玩具位置都没有变,沈格草整个人扑在柔软大床上,回家真舒服啊。
盖上被子,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本以为可以一觉到天明的,可这次,注定是个不眠夜,沈格草是被吵醒的,翻了个身,听到熟悉的沈母的声音,意识到自己是在家,也想起了沈亦轩不久之前和她说的话。
沈母房间里尖锐的骂声,一声比一声高,沈格草叹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沈亦轩肯定被吵醒了,趿拉着拖鞋,沈格草走到沈母房间。
沈母正指着刚从外面回来的沈大富破口大骂,沈大富外套只脱了一半,这会保持着脱与不脱的尴尬姿势,看到突然出现的沈格草,沈母有些惊讶:“格草,你怎么回来了?”
沈格草搔搔脑袋:“我们学校组织冬令营活动,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请假回来了。”
“ 嗯,你回去睡觉吧,格草。”
“哦。”
沈格草刚阖上门,就听见沈母的声音又高昂了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沈大富,你就每天自己吃饱不饿,什么都不管了是不是?你不管孩子上学,不管沈亦轩以后结婚生子买房,你每天这样,出去打牌,回来吃喝,你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不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呢?”
沈格草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知道此刻回房间也睡不着,沈母一声盖过一声的指责,换来偶尔一两声低低的辩解,沈格草甚至能想到沈大富脸上唯诺瑟缩的表情。
可不管怎样,他还是她父亲,她到现在都还存有一份体谅他的心,尽管对他有所埋怨,但五十年来,确实也是沈大富这薄弱的收入撑着她们一家糊口,沈格草有时会觉得母亲不可理喻。
就算父亲挣不了多少钱,但不至于罪大恶极,而且每次,对于沈母的责骂他都静静听着,只这一点,沈格草压下对他之前那些不尊的想法,可怜他也体谅他。
沈亦轩的房间露出一条缝隙,沈格草从沙发上站起来给他关上门,可关门的动作顿了下,单人床上,沈亦轩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像是在抽泣。
叹了口气,沈格草轻轻将房门带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要她把书念好,有足够的能力飞黄腾达了,这一切就会过去了。
沈母的又一波攻势袭来,沈格草坐在客厅上,安静的听着,听着沈母的埋怨,诉苦,担忧,不甘,愤懑,听着沈大富并无作用的辩解,反复重复的说辞。
情绪平静,客厅里挂着的钟表滴答滴答的走着,将时间冻结。
第68章 恶梦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凌晨五点变成早上七点钟,除了五点半沈亦轩起床去上早自习的动静,到现在,卧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昨夜的争吵持续到凌晨一点多才平静下来,沈格草睁着眼睛,没有一点睡意。
沈母每次大吵过后,都情绪低落的不愿起床,一躺便是一整天,看来今天也是一样,沈格草麻利的起了床,点开手机,空空如也,没有人联系她,也没有短信。
去厨房煮了锅粥,给沈母炖了个鸡蛋羹,这是沈母胃口不好时,总爱吃的食物,刚把早饭煮好,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出去的沈大富回了来,脖子伸向厨房。
“ 饭做好了?闺女。”
沈格草嗯了一声,往碗里盛着粥,又把鸡蛋羹舀出来一碗,沈大富看了一眼,吩咐道:“去,去,给你妈端过去。”
一股无名之火从心中蹿起,沈格草表情不悦的看着他,沈大富没看见似的,从橱柜里拿了碗筷,盛上饭,端着出了门口。
沈格草压抑住心中的不悦,将早餐端到沈母房间,沈母脸色憔悴,皮肤有些暗黄。
“妈,起床吃早饭吧。”
沈母摇摇头:“你吃吧。”
“妈,我特意给你做的,你不吃饭又该头晕了,再生气不能把身体熬坏了。” 沈格草说这话时,觉得自己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可这话,自她能精准克制情绪起,基本每年都要说上四五遍,换着花样说。
沈母坐了起来,端起桌上的粥,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妈,你再吃点。”
沈母摇摇头:“吃不下。” 脸色依旧很憔悴,沈格草只好将基本没动的早餐原样端回了厨房。
沈大富也端着空碗回来了,看到桌子上没动几口的早餐,问道:“ 你妈不吃吗?”
“嗯,她没胃口,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沈大富没说话,却将要放下的筷子又拿了起来,端起沈格草刚刚放下的早餐,“既然你妈不吃,那我吃,扔掉怪可惜的。”
见他如此行为,沈格草突然觉得有些无语,大脑飞快搜索信息,找回只言片段,一遍遍确认着眼前这个低矮,怯懦大腹便便的五十岁男子是自己的父亲。
那个小时候她一直敬仰的父亲。
沈格草站在一边看着他吃完,然后抹抹嘴,手插进低腰裤子的口袋里,因为肥胖,肥硕粗短的裤子被他勒的很低,直到吃完,没再和她有任何交流。
沈格草耳边突然响起沈母经常说他的一句话,那时听完没太在意,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 每次吃完就走,饿了才知道回来,谁活该伺候你?”
沈大富难道真的如母亲所说的那般吗,他们之间的争吵真的都是因为母亲的刻薄多事吗?沈格草第一次对父母争吵的问题有了疑问。
以往她把沈大富归为弱势的受害方,是应该收到体谅和尊敬的,把母亲当作是强势不讲理的□□,倔犟不听劝阻,可她从未认真思考过,为什么母亲十几年来亘古不变的和他争吵,歇斯底里的闹,一切都只是母亲的责任吗?
她虽然知道争吵的话题主要是钱,但现在看来,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老是吵架的缘故,沈亦轩中午也没回来,只给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晚自习放学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