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无花也怜侬+番外(77)
傅淮铮点了点头,瞥见那对新人,道:“你同我一起走?”
“总要留个人,不然说不过去。”
“那我一会儿来接你。”
蒲郁与傅淮铮西方式贴面,转身就撞上了吴祖清的视线。
吴祖清看了眼傅淮铮离去的身影,“傅先生有急事?”
“嗯。”蒲郁笑道,“账目出了点小问题,我先生处理了再过来。吴先生见谅。”
“没关系嘛。”万霞出声道。她不会喝酒,杯中掺了水敬酒过来,脸上还是染了红晕。
蒲郁半步退回座椅旁,举杯道:“来,各位,我们敬这对新人。”
婚宴办得隆重,散席已至深夜。亲眷与至交送新人回马斯南路的新居,孙万两家的人吵着承旧习拜天地、闹洞房。
蒲郁在万霞热忱相邀下过来的,无他法。至少可以不凑热闹,兀自留在前院吸烟。
文小姐与二哥没办过婚礼,结婚证也是从香港寄过来的。蒲郁没法说服自己这场婚礼是虚假的。
月上枝头,终于见傅淮铮的车驶近。蒲郁只和蓓蒂说了声“走了”,蓓蒂也说搭他们的车回旧宅。三人悄然离去,将喧闹远远甩在身后。
“都上教堂里,结果还是承旧习。好无聊。”吴蓓蒂打了个哈欠。其实想将二哥痛骂一顿,但当着傅先生,不好宣讲小郁与二哥的关系。
蒲郁转头回以宽慰似的笑,“回去早点歇息。”
两所宅邸离得近,没一会儿吴蓓蒂就下车了。傅淮铮这才道:“你还好吗?”
蒲郁轻轻摇头,转而问:“那人好像是日语教师,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派人监视了,顺藤摸瓜应当会挖出什么情报。”傅淮铮道,“木村先生什么来头?”
“只是生意人,多年前和日本左-翼有点儿瓜葛。听闻他私下很反对战事,倒是罕见。”
“那他很危险。”
“他对二哥还有利用价值,二哥应该会保护他的。”
傅淮铮笑道:“我在家排行老四,你怎么不喊我四哥?”
“说什么哪,你比我小一点的好嚜。”蒲郁睨了他一眼。
街市的光透过防风玻璃映在她脸上,好似有某人的影子。好一会儿后,他道:“怀英,你今天很美。”
车驶出法租界,蒲郁道:“去赫德路。”
“你不回家?”
“我想一个人待着。”
“可这段时间你都一个人待着。”傅淮铮停顿片刻,有些难以理解地问,“你期待他来找你?”
“没有。”心事让人点破,蒲郁面色微变,“你查了吗?”
蒲郁蹙眉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吴先生的档案上写着‘丧偶’。”
蒲郁还抱有一分希望,执着道:“会不会是你够不到真实档案。”
“你忘了,我和重庆档案室主任私交甚笃。”
即使说,本部发过来的绝密资料。若万霞是内部的人,档案会写“已婚”。
其实蒲郁背着淮铮,托青帮线人和原别动组的部下分别打探过万霞的身份。结果一致,万霞就是万霞。
当下真是无话可说了。
傅淮铮道:“我们回家罢。”
喜字窗花目睹宾客们散去,吴宅回归寂静。
万霞安静坐在床沿,双手放在膝盖上。收拢于手心的指尖出卖了紧张心绪。
“万霞,早点歇息。”吴祖清再度出现,却只是换了身西服。甚至梳理过头发,要去赴会似的。
“祖清,我不明白的你的意思。”亲昵的称呼还有些羞于启齿,她不敢直视他。
“我还有事。”
万霞惊诧抬头,“诶,你要出门吗?”
吴祖清不置可否。
“可是……”万霞难掩复杂情绪,“这是我们新婚啊。有什么不能明早再处理?”
“不如直白来讲,我和你结婚只是因为孙会长。你是清楚的,我对你没有感情。”
万霞腾地起身,“难道往日的相处,全是假的吗?”
吴祖清冷淡道:“不是你要求的吗?你撺掇孙太太给我施压,能推掉的我都推掉了,不能推掉的——我没有主动表示过什么罢。”
“你怎么……一个女人还能逼迫男人结婚不成?”万霞难忍道,“你太没道理了!”
“新女性的说辞,我在别处听太多了,你不要想用这套话术拿捏我。”
“话术?拿捏?”万霞蹙眉而笑,“你在哪里听说的,蒲小姐那儿对不对?”
吴祖清脸色完全冷下来,“你的喜好全是她的喜好,如今连表情也要学?你学不来的。”
万霞咬了咬唇,“你那么喜欢她,怎么不娶她?”索性一气说了,“哦!她有丈夫的,她是傅太太。”
“没错。”
本以为能激起吴祖清的情绪,可他只淡然一句“没错”。万霞不甘道:“蒲小姐到底有什么好,同那么多男人厮混,你过是其中之一。”
吴祖清抬腕看表,微微蹙眉。万霞此刻清楚了,这一点的波澜也只是因为急着出门。她希求道:“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那么我问你,明知我对你没有感情,为什么还和我结婚?”吴祖清道,“因为你对我一见钟情、一往情深、非我不嫁?”
万霞一时说不出话。
“怪你自己的选择罢。”吴祖清说着打开门,“或许你好奇她在我面前是怎么讲你的,她讲你门第高贵、知书达理。她从不会在背后非议谁,就是要学,也学优点。”
烛灯照一室凄凉。
起初确是不纯粹的,万霞来到上海后,最常去的是书局。她是预备党员,经人引荐见到了韩先生。韩先生作为领导,提拔她为正式党员,指示她去接触吴先生这位军统骨干。也就听从孙家的安排,与吴先生约会。
可是渐渐地,她对这位有风度、有学识的绅士产生了爱慕之情。明知不能,她还是陷进去了。于公于私,她都想与吴先生成为眷侣。终于等到新婚之日,他却对她这么残忍。
另一边,吴祖清对万霞的身份有所疑虑,但尚无线索。至于结婚的理由,的确出于各种利益考量,他没有说谎。
吴祖清驱车前往公共租界的四马路,在暗巷停泊,招了辆人力车来到赫德路。
三更半夜,红砖洋楼家家户户的窗皆无光亮。他心存幻想,走上楼道。
叩响二楼一户的门,等了许久也没应答。他倚在墙上,点燃一支烟。
忽地,脚步声传来。吴祖清匆匆下楼,与韩先生打了个正着。韩先生急切低语道:“新婚之夜,你来这儿作甚!”
吴祖清一顿,“你怎知我新婚。”
“报上不都登了?”韩先生横眉,“莫暴露了身份,快回去!”
“请组织放心。”吴先生颔首,从旁而过。
望着幽静的里弄小巷,韩先生摇头叹息。他的决策是正确的,祖清同志太过钟情那个军统分子了。
吴祖清把蒲郁送进军统,组织是默许的。毕竟将毫无斗争经验的女孩发展成党员再打入军统,风险太高。而单线控制军统的中坚力量,利大于弊。
组织必须作两手准备,第一种意料之外地顺利。但第二种,战时之所见蒲郁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或许本来就是冷血动物,组织深觉这人危险。唯恐吴祖清受蛊惑,走远了,难以掌控。只得在吴祖清身边安插一个不会令其警惕的眼线。
万霞是最合适的人选,吴祖清与孙家有利益牵扯,为了在商界的活动更自如,更得日本人信任,他会接受这门婚事的。
一切按照正计划发展,对万霞隐去吴祖清的真实身份,是防止万霞反被利用。若万霞能让吴祖清移情,结局皆大欢喜。
第61章
听闻吴祖清新婚之夜竟在四马路长三堂子里厮混,孙太太不顾习俗规矩,早晨便让司机接万霞回娘家省亲。
“是否有这么回事?”
比起新婚丈夫去狎妓,去情-妇那儿更让万霞难堪。万霞说不出口,闷闷道:“他是去谈生意的。”
孙太太扬眉道:“什么破生意要在这重要的日子谈?没道理可言!表姐表姐夫自会帮你讨回来!”
“大表姐,就不要计较了罢……男人嘛……”
孙太太点了点万霞的额角,“你这个小囡不开窍的呀,嫁作人妇还是不开窍。男人就是要像顺狗毛那样,你顺服帖了,他才记得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