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无花也怜侬+番外(78)
孙太太重重叹气,“这种事去说道,让你怪没颜面。放心好了,我不去说。但是你记着,你万霞是他吴祖清明媒正娶的,不管他在外面怎么胡来,你都是大婆,要有傲气。这个傲气呢,不是去同他闹,愈闹他愈不理睬你。”
万霞不解道:“那要怎么做?”
“你先把家事打理周到了,然后撒手不管,自个儿玩乐去。他不习惯了呀,为了哄你顾家,自然事事顺着你心意。”
万霞愣愣点头,“多谢大表姐提点。”
“自己小妹嘛,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同我说。”
话传到蒲郁这儿,蒲郁心下觉得好笑。把男人当狗养,这婚姻还有什么意思可言。但面上却附和着。
孙太太和别的太太有些微不同,比如早前的客人冯太太,就会把不好讲出去的苦水倒给蒲郁听。孙太太向来很少和蒲郁讲家事。
此番说起,是因考虑到蒲郁与吴祖清多少有些说不清的关系。想让蒲郁去吹吹耳旁风。娘家人不便说,妻子的话不听,别的女人说什么总有些分量。男人就是贱格。
孙太太说得委婉,蒲郁也只暗示会去劝一劝的。
这日蝉鸣肆意,吴祖清借口做夏装,来到张记。
“吴先生是老顾客,捎个口信就好了,何必亲自来。”蒲郁开口便呛人。
吴祖清轻哂,“我钟意。”
蒲郁扔给他一本面料小样簿,“个么新货都在这儿,你选罢。”
“过去的衣服不大合身了,重新量量尺寸罢。”
“你……!”蒲郁语噎。
吴祖清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张记就是这样待客的?”
蒲郁后挪半步,刷拉抽出皮尺,颇有些恨恨道:“请吴先生站着不动。”
吴祖清笑了起来,“我就爱看你这样子,多生动。”
蒲郁抬眸瞪他,“可我偏讨厌你这样子。”说着把皮尺套在他脖颈上,收紧了,她还咬牙切齿的。
吴祖清抬手去勾皮尺,“呼吸不过来了。”
“勒死你算了。”
霎时,蒲郁向前倾,撞进吴祖清的怀抱。他分明揽着她的腰肢,却道:“蒲小姐投怀送抱,在下好荣幸。”
“无耻。”她动手掐他臂膀。
“痛。”无赖语气,一点儿没有吃痛的样子。
蒲郁心下生出一股怨气,猛地推开吴祖清。她别过脸去,道:“你走,我不接待了。”
“小郁。”吴祖清拉蒲郁的手,方露出万般无奈。
蒲郁大力甩开,又走开几步,“请你离开,往后不要再来了。”
“我知你生我的气……”
蒲郁顿时转身,正视吴祖清,“我不生气。该生气的是你太太,洞房花烛夜竟去长三堂子。”
吴祖清微愣,随即蹙眉道:“谁告诉你的?傅淮铮在背后查我?”
蒲郁冷笑,“扯淮铮作甚。不想让人晓得就不要行鸡鸣狗盗之事。”
“孙太太是么?”吴祖清道,“管这么宽,也不怕折寿。”
蒲郁讶异道:“你怎这样讲话!万小姐受此折辱,娘家人没当面怪罪你已是给足情面。本不想当说客,今天我还当定了。你既娶了人家,便好好对待。”
眼风一扫,又道,“家有如花美眷,还惦记长三堂子……二哥竟是这般好色之徒。”
说他初-夜无法尽兴,去倌人那儿寻欢爱。极尽讽刺之限度。
“数落完了嘛?”吴祖清一把攥住蒲郁的手腕,将人逼得无法再后退,“我就是好色之徒,怎么了。”
蒲郁的话堵在了唇齿间,瞪大眼睛,拼命推搡。就听吴祖清幽幽道:“好你的美色,尝过一回便入了骨髓。”
一声惊响。掌掴打在他脸上。
“真是下作!”她颤声怒骂。
这一记大抵将吴祖清打蒙了,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冷然道:“算我赔给你的。但你听清楚了,那晚什么事也没有,我去找你了。”
蒲郁浑然僵住,不平稳的字句从齿缝翕出,“什么意思。”
“我哪还有别的女人。”
“二哥是想说,这么多年为我蒲郁守身如玉吗?我何德何——”
吴祖清利落地截断讥讽,“不能么。”
蒲郁难以置信,垂眸,左顾右盼,终于看向这个有些陌生的人。她不禁质问:“那你娶万小姐是为什么?就算是利益好了,这么利用一个痴心于你的女孩子,你良心过得去吗?”
她就是顾虑到厉害关系,才一直忍着没发作的。
可他说:“我没得选。”
蒲郁笑了,“凭什么没得选,以二哥的本事斡旋于孙家和万小姐之间不是很轻易吗?可你偏偏同意了婚事。”
疲于辩解,吴祖清略动怒,“对,我好大的本事,像土皇帝一样,上海滩的名媛千金任我挑拣是吗?可我心里的那个人,怎样都不能成为吴太太。所以是谁都一样,明天还是今天成婚,都一样。”
吴祖清抚额,藏起盈满情绪的眸眼,“难不成你要我把心剖开来看吗?”
“二哥……我……”蒲郁缓缓靠近。
“嘘。”
他们轻柔地拥吻。
短暂片刻,耳闻细微动静,他们分了开来。
来者在大敞的双开门边敲了三下,以示礼貌。
“请进。”蒲郁掩饰般的捋了捋耳旁的发丝。
“怀英。”傅淮铮笑着踏入会客厅,颔首道,“吴先生下午好。”
“下午”加重音,大有戏谑该忙碌的吴先生竟在这儿消磨时光。
“你好。”吴祖清淡然道。
“我和太太有些话要说,吴先生不介意的话,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在此等待。”
“无妨。”
傅淮铮很自然地牵着蒲郁往回廊走去。吴祖清觉出明显的敌意,微微眯了眯眼睛。
回廊尽头,傅淮铮道:“武藤利用在学堂教授日语的机会,发展学生做暗探。我们初步掌握了名单,现在需要一个契机除掉武藤。虹口有日军驻扎,不便动手。得把他引到这边来。”
蒲郁思索道:“他常在哪些地方活动?”
“活动范围很小,与之走动的人也不多。最近的话,木村和他有些亲近,偶尔约在一起喝花酒。”
“在酒馆动手怎么样?”
“嗯……我们的人应该很难安插进去。”
蒲郁倾身耳语两句。傅淮铮一边点头一边道:“是计良策,你可有把握?”
“我得去勘探一番才能答复。”
谈话结束,见傅淮铮没有离开的意思,蒲郁问:“还有何事?”
“他……”傅淮铮瞥向会客厅的门,“来做衣服?”
“我们敞开地聊了会儿。那天,他其实有去找我的。”
“所以你原谅他了?”
“其实我不那么相信他说的。”蒲郁低头看手上的婚戒,“没关系,只要他心里有我一份就够了。我就是这么的……容易知足。”
“是容易知足还是容易受哄骗?”
“淮铮。”蒲郁眉间微拢。
傅淮铮盯着蒲郁看了会儿,照例行贴面礼,“家里见。”
蒲郁回到会客厅,吴祖清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时装杂志。他头也不抬道:“说了什么?”
“秘密。”蒲郁从沙发背后环住他。
他拍了拍她的手,摩挲指节不舍放开似的,“你们也有秘密了。”
“二哥呷醋了?”
“没有。”吴祖清忽然又着急时间,看表说,“我得走了。”
“衣服不做啦?”
“做。”吴祖清起身,将杂志归回原位,“按原来的尺码做,面料、样式你看着办。”
蒲郁抿笑,“就说二哥身材没走样嘛,还能风华正茂个二十年。”
在她看不见时,他扬起了唇角。
是夜,吴祖清在书房处理商会的文件。敲门声响起,他以为是何妈送茶水来了。请人进来,见茶水是送来了,人却是万霞。
“放着罢。”他并不多看一眼,视线落于文件,“多谢。”
“祖清。”她是寻机会来说话的。争吵过后他们有好一阵没说话了。
“以后你不用做这些杂事。”
“这是我该做的。”
吴祖清抬头,客气询问:“要买个什么还是做个什么?床头柜有叠支票,你随意开,找商行的经理签字盖章就是了。”
“我、不是……”万霞语塞,委屈兮兮地说,“我就只能找你要钱吗?”
“不然呢?”
“兴许我们可以闲谈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