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故(35)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几天?”

陈晗挑眉,故作抱怨,“终于想起我了。”他捏捏她的手,得意地说:“我听见有些人说想我,然后我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初引撇嘴,觉得旁边的人不正经,随即又转了个话题问他是怎么知道小巷里的事。陈晗答得简单,只说是店里小郑看见了。

小区里灯火通明,楼下散步遛弯的人多。陈晗停好车拉着初引往家走。

看到楼下邻居家的树莓时,初引想起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娃。俩人出了电梯,走到家门口时,就听见门内抓挠声不断。

陈晗将门打开,就见一团黑影倏地从里面钻出来,着急往他身上扑。

几日不见,竹筷想陈晗想得紧,现在又蹦又叫。普洱和木梳慢半拍,优哉游哉地从屋里走出来,木梳表情慵懒,也跟着竹筷往陈晗脚边蹭。陈晗暂时没空抱它们,只能嘴上哄着脚边几个乖宠。

他带着初引往屋里走,“过来上药。”

初引嘴角伤口凝固,没再往外渗血。陈晗吹着气,小心地给她抹药。冰块敷在脸上,激地初引直抽冷气。

地上三只觉察异样,也都乖巧地蹲在一旁。

竹筷体贴些,先是舔着初引小腿,然后又用脑袋蹭她,像是安抚。从被带回来到现在,竹筷逐渐甩掉原来卑怯的影子,它每日跳得欢快,家里也因为它变得更加热闹。

相比木梳,竹筷有时候心细得过分,比如初引每月总会有那么几天不太舒服,它都会在半夜钻进被窝,拱着初引的肚子,给她捂暖。

培养出来的感情,或许灵性也是相通的。

===

晚饭吃得简单,等收拾完,初引便上床躺着了。陈晗在外面敲敲打打,不知是在忙乎什么。

这几天热得厉害,四月中的天,就已经让人开始闷汗。只是初引天生体寒,并不感觉到热。她蜷缩在床侧,两米宽的床,就那巴掌大的地方是温的。

陈晗躺进来,从后面将她揽住,“脚怎么这么冰。”

初引犯困,翻了个身就将脑袋钻进陈晗胸口,她闷闷地回了句嗯。后面没听见陈晗声音,初引睁开眼,探出脑袋仰头看他。

“今天疼么?”

初引脸上的肿消了好多,但巴掌印还在。初引的脸被陈晗托着,她摇头,然后又点头。陈晗顺着那巴掌印来回轻抚,他舍不得用力。

听过的故事,印象会有,但不深刻。亲自遇见才是另一番滋味。陈晗觉得初引跟那个姑娘很像,可能再来一次,她还是会管。

过去的事,初引提起过一些,她轻描淡写地聊起,然后随随便便又揭过去,谈话没留下任何痕迹,好像别人的故事与平常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样,聊过便忘。

但他知道,她心里有创。

“那个姑娘,后来怎样了?”

初引起先没说话,她只是迷恋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得不承认,陈晗这双眼睛是真的好看。初引抬起身,朝他的眉眼亲上去,轻轻浅浅。

一吻过后,她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后背靠在陈晗的胸膛上。

过了许久,初引的声音淡淡地传过来。

“桥桥得了抑郁症,最后也走了。”

桥桥与初引是在大学里认识,是个每天嘻嘻哈哈,喜欢到处疯跑的女孩子,家里人都叫她疯丫头。疯丫头爱笑,除了笑看着也没别的什么特别喜好。

但熟悉桥桥的朋友都知道,她不仅是个笑起来没心没肺的疯丫头,其实她还是个热心的傻姑娘。

可能人与人之间,吸引彼此的也是这种恰好雷同的相似度。桥桥的男朋友也跟她一样,时常两个人凑在一起,就会突然大笑,搞得别人莫名其妙。

只是,在经过那件事之后,周围人再也没有听见他们俩的笑声。那笑声好像是被蒸发掉,彻底寻不见了。

===

医院门口,围着一堆记者。被临时征用的审讯室里,一个女孩颓废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姑娘,你别害怕,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做个笔录就没事了。”警察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桥桥耳朵里,她机械地点头。

“你与死者禤泉是什么关系?”

“恋……恋人。”

“你与那位冯先生是什么关系?”

“……不认识。”

“那案发时,你与冯先生为什么会在现场?”

“我……”

桥桥的声音哑得厉害,嗓子像被灌满沙一样发不出声。她两眼发直,看着木呆呆。桥桥空洞地回忆着。

“我们看见一个人,他……他站在楼顶,我跟阿泉跑上去。刚开始……刚开始我们只是站在远处跟他说。但是他很激动,眼看着……后来阿泉冲过去拽他。他们……他们扭在一起。然后……然后……然后阿泉掉下去……”桥桥的眼泪一层一层地往下落,临近崩溃,“我们都没拉住他……下……下面全是人……阿泉躺在那里……啊——”

桥桥控制不住自己,哭地撕心裂肺。

医院外面的群众叽叽喳喳,记者们正在采访现场目击证人。

“是那姑娘最先发现楼顶上站着个人,然后小哥跟那个姑娘一起上去。之后嘞,就看见那个人好像要跳了,突然后面出现个人。反正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就给掉下来一个。”

“对对对,当时我在上面……俩人开始站在边上劝,但那人不听啊。女的着急了,男的也急,冲过去要拉他。那人愣是要跳,就推那个男的,结果那男的就下去了。”

“欸欸欸,记者先生,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呦,那小伙子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我看那个跟他一起的小姑娘,人都给吓傻啦,一直哆哆嗦嗦……”

周围小声讨论着,这时中间突然有一个声音亮起来,“还不是自己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要不然哪儿会这么多事,真是作死。”

这话一出,现场足足静了两三分钟。渐渐地,细碎的声音才开始零零散散地传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争论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禤泉家人过来医院时,舆论导向便全部变成:女孩多事,男孩惨死。

禤泉是家里独生子,三口之家,虽不富裕,但也还过得去,家里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一辈子平安健康便好。禤泉原本计划过年带桥桥回家见父母,结果现在天不如人愿。

禤泉母亲哭晕在医院门口,父亲坐在门口台阶上无奈地抹眼泪,两位老人连医院大门都未曾踏进去,他们俩谁都不敢看儿子最后一面。

人生悲凉,不过是白发与黑发之间的纠葛。时间停止,黑发定格住年轻,白发却永远苍凉。世上没有所谓的黑白无间,于世而存的只有天人永隔。

桥桥哭跪在两位老人面前,久久未起。

这事,谁对谁错,谁也说不清。

===

初引的脚还是没暖乎过来,身上也越来越凉,陈晗将她又往怀里拉了拉,问:“桥桥怎么会得抑郁症?”

初引回答说:“禤泉的父母认定是桥桥间接害了他们儿子,所以一直不肯原谅她。那段时间我陪在她身边,也经常能听见周围人的评价。”

“我就说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吧,你说她好不样儿上那去干什么?人家跳楼又干她什么事。”

“她就是家里给惯坏的,不惹出点事心里不舒坦。现在好了,人都给弄没了……”

“虽然说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人家就那一个儿子。要是早知道这样,那会还不如不管,这可真是造孽呦。”

初引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桥桥后来连门都不敢出了。我有时候过去,门上墙上,被画被贴的,都是诅咒她去死。桥桥那会每次见我都会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再后来,我接到电话,说桥桥出车祸,肇事者逃逸,找不见人。我去医院看她最后一面时发现,她是笑着走的。可能……可能对于她来说,那也算是种解脱吧。”

初引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故事完结。

小区里养宠物的人家多,也不知是谁家先起头,引得周围犬吠声不断,竹筷听见声也在客厅一同附和。窝里的木梳和普洱抓耳挠腮,看来,刚搭起来的新窝也需要慢慢适应。

这是集体无意识的悲情和鸣吗?

液体温热,滴在陈晗手背上,顺着他的指骨慢慢滑落。

做错了吗?初引陷在桥桥的困境里,自我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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