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成荫+番外(4)
成荫退出去，抬眸看了眼输液袋，里面的液体已经所剩无几，她微微起身，按响了旁边的护士铃。
成荫没有住院，打完吊针就直接回家了。
因为懒得煮晚饭，她就在小区门口随便找了家餐馆解决，出来的时候很想抽根烟。记起医生的叮嘱，她不过一顿，还是摸出打火机，熟练地点了烟。
成荫站在巷口，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看到一只黑色的塑料袋慢悠悠地往巷子飘去，最后糊在砖墙上支棱出的白色水管上。
污浊的脏水露出来，滴落在垃圾桶旁边的地面，积起小小一滩，瘦小的流浪猫蜷缩在那里，面前还有一块咬了一小半的鸡蛋糕。
看上去也就两三个月大，瘦瘦小小的一只，没声没息的，像是病了。
成荫看了会儿，掐灭了才吸两口的烟，大步走过去，避开地面污黑的水坑，在那只灰扑扑的小家伙面前蹲下。
小家伙的眼睛半闭着，眼角有黑色的脏污，但灰色的毛发还是干净的，只是毛色有些黯淡。它看上去没什么精神，颤巍巍的猫须上沾着白色的呕吐物，虚弱到站不起身。
成荫伸手在它头上摸了摸，安抚性地，轻声说：“不要怕。”
她把猫带去了离家不远的宠物医院，一检查，得的竟然是猫瘟。
医生说：“猫太小了……只能说，我会尽力。”
通常这句话也意味着，准备后事。
“好的，麻烦你了。”
成荫看着箱子里的小猫，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是个强求的人，虽然不至于为一只随手捡的流浪猫有多难受，但毕竟生死面前，难免还是会有些触动。
小猫需要输液，成荫在宠物医院待到九点多，给它办了住院。她没有养过宠物，除了让医生尽力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回家以后，一沾上床成荫就再也不想动了，感觉好像力气忽然被抽空，四体百骸都酸软没劲。这时她才意识到，毕竟是做了手术，无论再小，总归是从身上割了块肉。
躺了会儿尸，成荫摸出手机刷新闻，当“中茂集团”四个字映入眼帘时，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下午的百科资料。
现在找他的话，借口是现成的……
犹豫不过一瞬，成荫点开微信的通讯录列表，找到字母G，第一个就是高嘉木。
她点进聊天界面，上面只有一条记录：你已添加了JM，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成荫盯着看了会儿，JM，嘉木。
徂徕有嘉木，薿薿高连天。
她在输入框里打字：【你养过猫吗？】
刚发送过去，竟然就收到回复。
高嘉木：【养过一只暹罗。】
高嘉木：【你想养猫吗？】
成荫把今天的事简单跟他说了下，有意无意地提及自己做了个手术。
发完她就笑了，她觉得自己有点恶劣，说白了他们不过一面之交，手术不手术的，关人家什么事。
可是，哪怕要来的关心，她也想要。
果然，高嘉木回复说：【生什么病了？】
成荫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一笑带动胸腔，拉扯着隐隐作痛。她赶紧闭嘴，抬着手继续打字：【乳腺纤维腺瘤，良性的，做个微创手术就切掉啦。医生说最好住两天院，但是我一个人住那儿太冷清了，所以还是想回家。】
高嘉木很快回复：【你该听医生的。】
成荫竖了个中指，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如果他说“我陪你去医院”才奇怪吧。
道阻且长……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头输入：【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想去医院看看猫吗？】
看猫
【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想去医院看看猫吗？】
发完成荫摸了下胸口，眉心收拢，白天没觉得多难受，在床上躺了没多会儿胸口就开始胀痛，感觉好像被勒成了一块钢板，绷得快要喘不过气。
她不得不坐起身，虽然还是痛，但比起平躺还是要好受许多。调整好姿势，她重新拿起手机，看到上方依旧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纠结这么久，或许是在想着该如何委婉地拒绝吧。
成荫笑了笑，并不打算为他解围，反倒更想看看他会怎么说。她将凌乱的长发一股脑别到耳后，眼睛盯着屏幕，终于等到高嘉木的回复，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
成荫微怔，仿佛看到电话那端的他是如何在聊天框里输入一长串，斟词酌句，又逐字删掉，最后还是决定可怜一下这位病人。
她忍不住笑，觉得自己有点坏。
她翘着脚，裤腿短了大截，露在外面的小腿洁白修长。秀长的眉眼一同弯起，眸中有亮光闪烁。
【那，明天见。】
这晚成荫是坐着睡的，难受了一整夜，快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她给小猫取了个名字——大壮。
大俗即大雅，迷信点说，贱名字也更好养活。
可惜大壮依旧虚弱。丁点大一只，趴毯子上动也不动，爪子上连着点滴，蔫儿巴的，怪招人心疼。
成荫看着它，有点难过，为它，也为自己。
——她拿它当借口想见高嘉木，可惜他还是爽约了。
啧，两个小可怜。
成荫要了个凳子，坐箱子旁边陪大壮输液，时间长了，有了睡意，于是拿手撑着下巴，困顿地打起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开门，成荫困得睁不开眼，只感觉旁边多了个清晰的存在，混合雪松和香根草的甘冽味道扑入鼻间。
她的脸被一只手托起，那掌心温暖干燥，指腹有薄薄的茧，轻轻刮在脸上，有点痒。可惜不待她细细品味那只手就移开，她的脸落在一方柔软的靠枕上。
成荫咂了下嘴，带着点遗憾沉沉睡去。
她睡着的样子很温柔，微卷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三两缕滑落了，垂在颊侧，白皙的脸上不见岁月痕迹。
高嘉木倚在窗边，看了半晌，又克制地移开目光。
医院的院子里种着些花草，有两棵树，一棵是银杏，另一棵还是银杏。时值九月，中秋刚过不久，菊花开得烂漫，银杏也还未开始落叶，各色争奇斗艳，一派勃勃生机。
不大会儿，开门声响起，高嘉木回过头，是医生进来换药。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医生忙完，才跟他一同出去，轻轻带上门。
“治好的几率大么？”
医生沉默几秒，摇头道：“猫太小了，还被主人遗弃了，本身求生意志也不强……大概，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高嘉木听完眉心紧锁，没说话。
医生叹了口气，接着说：“都说狗通人性，但其实猫更敏感。主人的一言一行它都关注着，知道你爱它才会恃宠而骄，这种生了病被遗弃的，基本上都活不了的。”
空气静了好一会儿，气质矜贵的年轻男人垂着眼，像是在思量什么。
医生以为是话题太沉重，正准备找借口结束了，却见他终于抬头。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万一救不活的话，能请你帮我个忙么？”他说。
再回去的时候，成荫已经醒了。
她睁着惺忪的眼看他，揉了揉，又看，人还在。于是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自言自语般呢喃：“原来不是梦啊。”
高嘉木在她旁边坐下：“抱歉，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来不及告诉你。”
“来了就好……”
成荫的脸上有头发压过的印记，深粉色的纹路，深深浅浅交错着，样子有点慵懒。她刚睡醒的时候不爱说话，就像还没完全从那种模糊的状态抽离出来，整个人迷瞪的。
勉强支撑了会儿，又倒下去。
再醒的时候，阳光已经变成温暖的橘色，透过长条的窗格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透亮的几何形状。
成荫微微眯眼，缓慢地直起身，拿手遮在眼前，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愣了下，不禁再次迷惑——所以，那到底是不是梦？
医生推门进来，笑着说：“你终于醒了啊，你朋友刚走，还让我跟你说一声。”
不是梦。
成荫尚来不及欣喜，马上就意识到——不是梦，又怎样？她睡了一个下午，已经成功地将他错过。
“……”
还不如是梦。
成荫说了声“谢谢”，站起身，医生八卦地笑道：“你要去追他吗？应该还没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