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成荫+番外(26)
大多数时候,一个人同你倾诉,并非是为了让你否定他,尤其是在情情爱爱这方面。到这里他已经知道,劝告或建议都没有用了。
“高先生,爱情可好可坏,可能会令人痛苦,也可能带来勇气和力量。如果她能够成为你的支撑,或许并不是坏事。”
高嘉木微笑:“是,她让我觉得,有勇气可以面对过去了。”
天边的云散了又聚,蓉城的雨总是不讲道理。
那天的最后,钱文清找出一把透明的雨伞,把高嘉木送到门口。
钱文清的声音不高不低,“人的大脑存在自我保护机制,潜意识遗忘的多半过于沉痛,如果硬要去强行回忆,精神可能会无法承受。高先生,你要考虑清楚了。”
“难道我这样逃避,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了吗?不是我自找麻烦,是它不肯放过我。”
高嘉木撑开伞,面色平静。
“我受够了,钱医生,我只是想做个好梦。”
雨点带着凉意,飘入屋檐,白色的雨雾蒸腾着,模糊了远近景物。傍晚时分,天色已灰,陈小婕望着落地窗外,再过半个小时,她就可以下班了。
“小婕,布朗尼蛋糕,送32号桌。”
陈小婕回过神,匆忙说了句好的。
32号桌坐着一对情侣,俊男靓女,面对面坐着。女人情绪激动,一直流泪,男人却始终泰然自若,甚至胃口还很好——蛋糕就是他点的。
陈小婕托着餐盘走过去,看见男人垂眸切着牛排,皮肤白净,双眉漆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好像港剧里天纵奇才的商业boss,一举一动都透着斯文贵气。
走近了,陈小婕听清女人的声音。
“……可是我真的很爱你呀。”
她不禁有些激动,暗暗脑补了一部狗血大剧,慢吞吞地放下蛋糕。
“打扰一下,您点的布朗尼。”
男人放下刀叉,抬眸看向她,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把蛋糕推向对面的女士。
“Emily,你知道我不喜欢说第二遍,不要任性。”
!!!
冰山总裁斯文败类,带感!
陈小婕暗自激动,依依不舍,还想听后续——当然,如果知道不舍的后果是成为一条倒霉的池鱼,她绝对会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的。
红色的酒渍染了一片,凉意透过白衬衫浸湿皮肤,让陈小婕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时候,男人才终于冷了脸。
“闹够了没有?”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明明不算多重的话,可所有人都被其中的冷意吓到,连陈小婕都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可怜的女人终于崩溃,满面泪水,匆匆撂下句“我恨死你了”,就抓着包跑出去。当然——
男人是不可能追的。
他随意地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却没有管自己脏掉的衬衫西装,而是递给了陈小婕。
“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他面带微笑,看上去斯文又礼貌,好像刚才那个气场可怕的人不是他一样。
陈小婕接过纸巾道了谢,扣着餐盘匆忙离开,心有余悸——这种设定虽然带感,一般人还是吃不住。
高恭平没怎么在意这个小插曲,扯了纸巾,拧着眉擦了两下,又不耐烦地扔一边。正巧手机响了,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惯有的波澜不惊。
电话接通,声音微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钱医生?”
“好,明天见面细说。”
坦白
夜幕垂落,试图将城市吞没。朦胧的雨幕中,街道两侧亮起盏盏灯光,温馨的暖色,抵抗着冰冷的黑夜,汇聚成流,为漫无目的之人明一处方向。
车停下来时,高嘉木才意识到,自己又到了成荫家楼下。
其实他这阵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虽然还想不起来所有事,但至少钱医生的态度已经明确了一件事,陆明璟,是在那个案子里牺牲的。
虽然自私点去想,这不是他的错,不应该怪他,但毕竟是为了救他,毕竟,陆明璟死了,而他还活着。
头又开始作痛,车上有药,但他现在并不想吃。指甲嵌入掌心分散着注意力,他抬起头,看到昏黄灯光下走出一道纤细身影。
成荫没有打伞,穿一身兔子家居服,帽子戴头上,竖起两只粉嫩的耳朵,手里拎着两个袋子,应该是出来扔垃圾。
高嘉木的目光追着她,疼痛更加剧烈,他知道自己可以趁着夜黑狼狈逃走,可是,总有一天要面对。
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握紧,指骨泛出青白色,他想,不如就交给天意,如果,如果她看到他……那他认了。
反正,他已经偷来一段时光。
清脆的敲击声,让高嘉木从怔愣中回过神,看清车窗外的人,他苦笑一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成荫走到另一侧,坐进副驾驶,身上带着雨水的清冽和淡淡芳香。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内外温差让她打了个激灵,抱着胳膊搓了搓,问:“来多久了?怎么不上楼呢?”
“刚到来着。”高嘉木一边说,一边把外套脱下来,搭到她身上。
成荫说不用:“这么点路。”又调侃他,“你要怕我冷,抱着我不就好了——干嘛不直接上去呢,让我上车做什么?你吃饭没,我还饿着呢。”
高嘉木没有正面回答。
“阿荫,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成荫整理外套的动作顿了下,“什么?”
没得到回应,她侧过头,看到高嘉木眉心紧紧蹙着,额角冒汗。正想问他怎么了,便听他开口。
“我昨天跟你说,我四年前受过重伤……”
那样惨烈的过去,原来三两句就可以概括。高嘉木讲完便垂眼,目光无处安放,尤其不敢看成荫反应。
一扇窗隔开两个世界,窗外是浓墨浸染的雨幕,窗内却落针可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荫好像已经察觉不到周遭的动静。她的脑袋是空的,整个人都处于懵的状态。而等她有所知觉时,雨已经快停了。
风吹落雨滴,坠在车身,发出噼啪声响。
她似受到惊吓,忙不迭松开他的手臂,没有注意到,灰色衬衫下沁出的斑驳血迹。
高嘉木敛着唇角,如同等待最终判决的罪人。
他的背脊一片冰凉,头疼欲裂,只有咬紧牙关忍耐,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可他无暇在意,唯一重要的,只是她的态度。
许久许久,她的声音终于响起,很轻,自言自语般——
“怪不得。”
怪不得,会对她有求必应,怪不得,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她自嘲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不早点说呢?为什么,要现在才说?”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生气责怪,她看上去非常冷静。
或许,只是看上去。
高嘉木沉默几秒:“之前,我不确定。关于那个案子,我记得的并不多。”
成荫想起来,他昨天好像是说过的。
她不再去纠结这个,抬眼看向高嘉木,嘴唇动了动,面有犹疑:“那时候,你离他近么?阿璟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这是多年来最让她痛苦的事。
陆明璟殉职前,他们还在冷战。她不知道他走前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不知道他有没有……原谅她。
没有人告诉过她。
空气静了半晌。
“他说,希望你好好的。”
高嘉木看着她的眼睛,说了谎。
“……好。”
明明温度已经开到二十八,却冷如窗外风雨漂泊的寒冬。成荫掌心冰凉,声音微微颤抖着,“抱歉,我可能需要静一静。”
她忽然客气得生疏,身体动了动,似要下车。高嘉木想说点什么,抱歉、辩解或是挽留,可他什么也说不出。
明明她近在咫尺,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河流横亘中央,将他们远远隔开。
高嘉木闭上眼,却清楚地听到她起身的声音,衣料摩擦着椅背,窸窸窣窣,车门被拉开,凛冽的寒风趁虚而入,又随着一声响,被留在了车内。
她终于,还是走了。
走廊的窗户忘了关,雨水在地板上积了小小一滩,反着光。
成荫魂不守舍踩上去,摔到地上,没什么痛感,慢半拍地垂眼,才发现忘记还高嘉木的外套。
此时必然不可能再下去了。
她开了门,将外套挂上衣帽架,站在那里,又是长久的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