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指间(4)

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周围的一切。站在水池前刷牙的是小六，她叫刘一琳，我们习惯叫她小六，背单词的是冉婷，坐在床上一边听着英语听力一边往脸上抹护肤品的是厉贝贝，刘璐和林达还躺在赖床。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2009年，我上高二的时候。这时，广播里传来一阵音乐声，盖过了厉贝贝MP4里的英语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广播里马上要放的是那首《隐形的翅膀》，学校为了激励我们，即使是流行歌曲也只会选这种励志类的。这首歌伴随着我们从高一到高三，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大家都快听吐了。

可是，音乐的前奏响起来，不是《隐形的翅膀》，而是吴克群的那首《为你写诗》。然而，吃惊的只有我一个人，小六坐在床边穿鞋子，冉婷提快了背单词的语速，厉贝贝关掉MP4，跟着音乐轻轻哼起来，林达开始穿衣服，刘璐则在伸懒腰，对于这个变化，每个人都不为所动。

难道说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变化？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从33楼跳下来的我不可能还活在世上，更不可能重返青春。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我听过一种关于走马灯的说法，人死前，一生的经历都会在眼前快速闪现一遍，但是，这一切没有发生在我从顶楼终身一跃之前，而是发生在那之后，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我现在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我迫切需要知道答案。

“刘璐，林达，你们俩快起来吧，今天值日，去晚了主任又要批评咱们班了！”小六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走过来关切的看着我，“祝程，你半夜又说梦话啦，不过，这次不是在讨论数学题哎，你叽里咕噜说了好长一段话，好像还哭了，梦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没有错，和我说话的是小六，那么，眼前的就不是虚像，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六？你看得到我吗？我不是在做梦？这些都是真的？”我迫切的期待小六的回答。

“就是因为你，害得我昨晚没睡好。”厉贝贝回过头抢白道，语气里满是埋怨。

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啊。不，这样说好像不对，此时是2009年，我们成为同学兼室友两年。

“祝程，你怎么啦？”小六担忧的望着我。

我望着小六，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该怎么回答，以实相告吗？是告诉她我昨晚刚经历了自杀？还是告诉她，我现在正经历着自己也无法相信的事情，不，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今天是几月几号？”我盯着小六，激动的问道。

“9月28号啊。”小六莫名其妙的说。

“哪一年？”我急切的看着她。

“2009年。”

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垮下来了，冷静下来以后，我说：“小六，你能打我一下吗？”

“你是不是睡傻了？”她愣了半天，讶异的看着我。

“也有可能是做题做疯了。”厉贝贝嘲讽的说。

我没有理会她，把胳膊伸向小六：“小六，我只是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是清醒的。”

尽管她持怀疑态度，但还是照做了。她在我的手臂上用力拧了一把，确实很用力，痛得我几乎从床上跳下来了。

“别怪我啊，刚才是你说一定要用力拧的。”小六退到一边，十分无辜的说。

我揉了揉发痛的手臂，总算有了些真实感。

“再来一次，小六！”

“啊？”

“吃错药了吧！”厉贝贝瞟了我一眼，冷哼一声，背着双肩包离开了。

当我第四次被小六拧完胳膊以后，小六已经有些崩溃了，刘璐和林达连迟到都不怕了，叼着牙刷凑过来像围观外星生物一样看着我，冉婷甚至翻出了体温计要帮我测测有没有发烧。我逐渐确信周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望着镜子里那张带点婴儿肥，略显稚嫩的脸，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确确实实回到了十七岁。

当我再次醒来，人生重新开始，所以，我的人生从17岁，高二那年被重启了？

我回到了久违的校园，熟悉的教室，不绝于耳的早读声，单调一致的校服，拥挤的课桌，17岁时，我在心里默默发誓再也不想经历一次的高中生活竟然再次出现了，可是，我好像并没有那么排斥，我甚至有一种阔别重逢的兴奋。

有人说，当你进入社会以后的每一天，没有一天不怀念学生时代。此刻，我大概也是怀着类似的心情吧。

这一天，我都活在恍恍惚惚里。

今天是我们四个人值日，刘璐和林达两个人抬着一筐牛奶走在前面聊得正起劲，我和小六慢悠悠的走在后面，我们抬的筐子里装着馒头和水煮蛋。我们学校为了节省学生们的用餐时间让大家腾出更多的时间学习，将早餐安排在教室里进行，每个班级每天早晨安排四名值日生去食堂领早餐，再抬到教室分发给同学们，今天是我，小六，林达，刘璐值日。

“小六，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终于忍不住，对小六说。

“说吧，物理还是数学啊，我可不一定答得上来哦。”小六语气轻松的说。

“你相信人有可能回到过去吗？”小六脸上露出了疑惑，我连忙解释，“就比如，28岁的你可能回到了17岁的你。”

“你是说穿越吗？最近有几部穿越的小说很火呢，林达和曾伦都在看，她们还给我推荐了呢，但是，我习题都做不完，哪有时间看这哥，只能等放假了再看个痛快。”

“我不是说小说，我是问你相信吗？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我嘛，倒是希望穿越这种事情真的能发生在我身上，嘿嘿……”小六得意的笑了笑，“那我就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了。”

“什么事呢？”我期待的看着她。

“提前查到今天的彩票号码，然后买下来，我就是百万富婆了，立刻就能改变人生。”

“就只是这样吗？”我感到有些扫兴。

“难道这样还不够有意义？”

“可是，很不现实，将来的你又无法提前知道你会回到17岁，也就不可能去查中奖号码了啊！”

“那么，我就做所有我想做的事，不留下任何遗憾。”小六颇具大人气魄的说。

我还想问点什么，林达和刘璐却回过头来了。

“我们俩刚在聊穿越小说，就听到你们俩也在讨论，你们看的哪一部啊？”

我和小六互相对视了一眼，小六笑着说：“我们不是在讨论小说，我们在讨论假如能回到过去，想做什么。”

“要说穿越的话，我最想回到唐朝，去看看鼎盛时期的都城长安，会一会各方才子佳人，最好能开展一段风流佳话，也不枉我读了那么多历史小说。”林达充满向往的说。

“我要是穿越到古代，我就要运用现在的科学技术发家致富。”刘璐美滋滋的说。

然后，她们三个人兴致勃勃的讨论起了穿越的话题，我的问题被自然而然抛到了脑后，我差点忘了她们才17岁，正值天真爱幻想的青春年华，我不禁有些羡慕她们，我已经28岁了，早就错过了可以幻想的年纪，这副17岁的躯体里装着的是一个28岁，已经开始枯萎的灵魂。

“祝程，祝程。”小六连叫了我两遍

我才回过神来，将筐子里的馒头和鸡蛋派发给前来取餐的同学。

“你今天怎么一直心不在焉啊？”

“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吧。”我说完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小六，因为这是我平常在公司里最常用来应付领导的一句话。

“没关系，马上你就有精神了。”小六朝我挤眉弄眼。

我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瘦高个子端着不锈钢餐盘走过来，我觉得他有些面熟，却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他长了一副干净温和的面孔，留着比寸头略长的短发，整张脸看起来很干净，他穿的校服和他的人一样，也是干净清爽，领子也规规矩矩的卷得服服帖帖，而没有像大多数男生那样，为了显得与众不同故意把领子竖起来。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这种中规中矩的校服穿法反而衬托得他更与众不同了。

他望着我笑了笑，那一瞬间，我就被定住了，因为，他的笑容太温暖了，好像有阳光洒进了我的心里一般，让我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