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对杨悦起到了效果,他不再大喊大叫,但也不想离开现场,只是苏楠怕他会乱来,还是硬生生拖着他走出了新生儿监护中心。苏楠把杨悦带到走廊里,换了一种相对温和的语气对他说:“我们刚才已经做过两轮抢救了,该采取的措施,改用的药物,都用上去了,心跳已经停止半个小时了,继续抢救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才宣布了死亡。再折腾下去只会让孩子更痛苦,还是让他平静的离开吧。”
杨悦背靠在走廊的墙上,两只眼直愣愣的瞪着前方的白墙,没有任何的反应。苏楠看了他一眼后,确定他没事,就转身进入新生儿科内。
苏楠离开后杨悦疲惫的靠着墙壁滑到地上,双手抱头,痛哭失声。刚进入新生儿科的苏楠,在门后听到了杨悦压抑的哭声,他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沉重。过了两分钟,他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给罗晓飞打了过去。
接到苏楠的电话,罗晓飞的第一反应是不想接听,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会不会是杨悦出了什么事,于是便接了起来。放下电话她跟王主任请示后,就跑来医大附院了。
罗晓飞从计程车上下来,飞奔进医院大堂,看到苏楠站在前面等她,罗晓飞停下了脚步。分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罗晓飞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喜欢过的男人突然变得很陌生,像是一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一样,她甚至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罗晓飞在望着苏楠的同时,苏楠也在打量罗晓飞。他从罗晓飞的眼神里读到一些陌生的信息,心里不禁有些失望。罗晓飞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难过、失落,相反的她似乎更有活力和冲劲了。苏楠走到罗晓飞面前,轻声问候:“你,最近好吗?”
罗晓飞像是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一样,落落大方的说:“还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苏楠有些不甘心,不甘心罗晓飞这么快就把他忘了,他试图解释:“晓飞,我跟朱珠……”
罗晓飞却打断了苏楠的话:“杨悦人呢?”
苏楠终于明白为什么罗晓飞把他忘了,原来是杨悦。他刚才打电话给罗晓飞一方面是出于对杨悦的恻隐之心,另一方面他也实在很好奇,想知道罗晓飞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这个电话是个顺理成章的借口。此刻发现罗晓飞似乎很关心杨悦,忍不住吃醋,失口问道:“你这么关心杨悦,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罗晓飞皱了皱眉:“我想我不需要跟你交代些什么吧?”她转身离开,苏楠上前拽住她的手。苏楠:“晓飞……”
这时朱珠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她负气大喊一声:“苏楠!”
罗晓飞和苏楠同时回过头去看,发现是朱珠,罗晓飞不着痕迹地甩脱了苏楠的手。朱珠跑过来站到他们俩中间,一脸怀疑的瞪着罗晓飞,骄矜的质问她:“你来我们医院干什么?”
罗晓飞突然笑了笑,说:“反正不是来找你的。”
朱珠气得直翻白眼,罗晓飞不理会他们,说完掉头就走,苏楠刚要追上去,被朱珠拦住了:“你追她干嘛?”
苏楠不悦的蹙眉:“我们是老同学,我不能跟她说两句话吗?”
朱珠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句:“你们不止是老同学,还是旧相好,你别告诉我你还想跟她重续前缘。”
苏楠挣脱开朱珠抓着他的手,语气平淡的说:“你想多了,晓飞是来找杨悦的。”
朱珠狐疑的顺着苏楠的目光朝花园外面看去,发现罗晓飞正朝坐在花园长椅上的杨悦走去。
杨悦一个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罗晓飞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杨悦回头看见是罗晓飞,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来:“你怎么来了?”
罗晓飞坦率的说:“刚才苏楠给我打电话……都告诉我了。”
杨悦低下头苦笑:“我是不是太丢脸了?一个大男人居然哭鼻子。”
罗晓飞摇摇头:“谁说男人哭就丢脸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儿有泪不轻弹。”
杨悦失笑,罗晓飞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伸出手像个老朋友一样,拍了拍杨悦的肩膀说:“人总免不了一死,但能来这世上一趟,哪怕停留的时间很短,却被一位医生用心呵护过,相信那个孩子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你的。”
罗晓飞的话让杨悦很受震动,他感激的看着罗晓飞说:“谢谢!”
见杨悦已经释怀,罗晓飞便对他说:“走吧,孩子的父母应该已经来了,去跟他作最后的道别吧。”
罗晓飞拉起杨悦离开,站在不远处的苏楠和朱珠恰好看到他们这一幕。朱珠见罗晓飞拉着杨悦的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睛瞟向苏楠:“你现在可以死心了吧?”
苏楠不悦的皱眉:“你胡说什么!”他掉转身顾自离开,朱珠在他身后生气跺脚。
杨悦和罗晓飞一起走进太平间,孩子的父母已经在了,他的妈妈曾梦茹正依靠在老公身上抽泣,看见罗晓飞和杨悦进来,曾梦茹拭去眼泪,对杨悦说:“杨大夫,这些日子多亏你一直替我们照顾小宝,每天都过来看望他,我想他在天上一定不会忘记你的,谢谢你了。”
杨悦惭愧的低下了头:“对不起,还是没能救活他。”
曾梦茹拭去眼角的泪水,难过的说:“这是他的命,不怪你。”
曾梦茹老公怕她太伤心,带着她离开了。
杨悦走到死去的孩子跟前,轻声对他说:“叔叔没能救活你,对不起,叔叔向你发誓,一定会加倍努力,做一名最好的医生。”
罗晓飞鼻子有些酸,她刚做实习医生不久,还没练就在面对病人死亡时麻木自己神经的准备,尤其是这个病人还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轻声抽泣着。杨悦回头看看她,安慰似的揽住她的肩膀,拍拍她的背。这个举动在罗晓飞而言就是哥们朋友似的,可是在杨悦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几天后,曾梦茹夫妇和院长、产科王主任、郝美丽、新生儿科李主任一起坐在院长的办公室里谈话。曾梦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骨灰坛。李主任歉疚的说:“我们本来很想保住这个孩子,但……咳……真是对不起。”
曾梦茹老公通情达理的说:“李主任,您千万别这么说,这段时间你们的小杨医生尽心尽力照顾我们家小宝,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你们呢?”
曾梦茹也说:“是啊,王主任、李主任,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对你们说声谢谢。”
李主任难得遇上这么讲理的病患家属,心里也很感动,感性的说:“你们太客气了,我们只是做了医生应该做的事而已。”
曾梦茹踌躇着问王主任:“王主任,我以后还能再怀孕生孩子吗?”
王主任很为难的看着她说:“以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再怀孕生子,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曾梦茹愁眉苦脸的看着她老公,拿起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那就是说我们以后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曾梦茹老公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们一直渴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想不到天不遂人愿,唉……”
郝美丽突然说:“其实你们为何不考虑领养一个孩子呢?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如果从孩子出生开始就领养他,跟亲生的也没有分别,不是吗?”
曾梦茹夫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郝美丽:“□□?”
郝美丽微微一笑:“对!”
王主任突然一拍大腿说:“这个可以有!”
曾梦茹回头看着她老公说:“可以吗?你愿意□□吗?”
曾梦茹老公用力点点头,说:“我没问题,这样我们既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又不会危害你的生命,何乐而不为呢?”
周院长也笑着说:“这倒真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两全其美啊两全其美!哈哈……”
曾梦茹问郝美丽:“可是我们能去哪儿领养这种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孩子呢?”
郝美丽说:“通过社会的福利机构应该可以。”
曾梦茹兴奋的说:“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孩子,我愿意领养他!”
曾梦茹老公也保证:“只要是我们命中注定的孩子,我们一定会全心全意抚养他长大。”
这对善良宽厚的夫妇让在座的人都感到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