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11)
有女生握着筷子,夹碗里的鸡蛋,不屑道:“就这胆子还嚣张了两年。”
另一个女生摇摇头:“要我动了慕斯熟的人,我也怕啊。”
“你少听那些假的,慕斯乖乖巧巧的又不惹事,怎么可能有空折腾人。你看她像会搭理那些事的人吗?”亲妈难得做饭就把蛋烧老了,还放多了盐,她内心很苦,但还是徐徐诱导,“要公平对待,不能鄙视有钱人啊。”
女生沉思,思路充满逻辑:“因为不像,所以应该是真的。”
“……”想给这人的脑子鼓鼓掌。
“焦以丹她这么能,没碰过硬茬子?”
“嗨,她只敢对好学生出手。以前有个女的喜欢戎哥,整天追着戎哥跑,说两句话就以为自己是正牌夫人了,不知道嚣张到哪儿去。就因为有钱,焦以丹屁都不敢放一个。”先头的女生撇嘴。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过。”
“对啊,你高一才转过来嘛,都初中的事了,后来转校走了。”
“六班那女生叫什么名字?认识慕斯怎么还被欺负成那德行,难道在扮猪吃老虎?”
“好像叫宁枝?”
“六班的劳动委员吧,有点印象。白白净净的,特别可唉——”
最后一个音节发音失败,顾不得脚背疼痛,对微笑的女友讪讪求饶:“不是,我是说她可矮了。”
有人反应过来,“诶,不就是戎哥看上的那个……”
空气突然陷入安静,众人维持着谈笑的动作,面面相觑,彼此表情都十分空白。
半晌,才有人小声喃喃出所有人的心声。
“焦以丹脑子进水了吧……”
“也许男色误国。”有人嘀咕。
“有道理,当初看到戎哥,我以为见到了命中注定的王子呢。”梦幻地捧着脸,“温柔又体贴的男友,真是太棒了。”
有男生从手机转移了注意力,颇有些拈酸吃醋道:“你还挺浪漫的啊,平日里怎么没见你对王子殿下献殷情。”
女生一脸沧桑,感叹道:“王子很好,只是公主殿下有色心没色胆。”
“……”
戎予安回返的路上,教室与教室外的走廊空无一人。他拎着一瓶包装奇怪的果汁,上面画了一头笑容略傻的玩具熊。
到楼道转角处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自不远处的一件教室,正力竭声嘶地喊:“跟你没关系!不要管我……你好烦!”
原本漫不经心的人霎时抬头,眼神变得奇怪。他原地站了片刻,朝声源处走去。
这是一间闲置不用的废弃教室,被美术社用来做临时的储物间,储物柜附近摞满了画板和石膏,还有刺鼻的漆味。
风拂过窗帘,带起涟漪,戎予安站在门后,将教室内的一切瞧了个一清二楚。
男生背对着门,挡住了面前坐着的女生。
低身弯腰,好言好语,说得极其轻柔恳切:“好……好,我不管你了,乖,没事……难过吗,脑袋疼不疼……这里不干净,换个地方好不好……”
“走开啊!让我一个人待着!”
女生使劲推搡着,尖叫怒骂,男生仿佛不知疼痛,悉数没有避开,不住安慰,低声下气。
片刻后,女生似乎停顿了一瞬,停止了对男生的攻击,手狠狠挥向桌面,被男生迅速捞住,紧握在手中,哑着嗓子,“木木乖……没事,我不疼……”
是姜承悦和……
廉慕斯?
戎予安舒缓的眉心轻轻拧起,不确定自己所见。
这里的廉慕斯与往常截然不同,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焦虑,冲着姜承悦大喊大叫,看上去疲惫又烦躁,像一头失去了控制的野兽。
然而无论如何挣扎,她都未能挣脱开姜承悦。
戎予安从未见过如此耐心的姜承悦,他表面平易近人,让人误以为好接近,实际上内心的嫌恶、鄙薄和不耐烦不比其他人少,极度恶趣味,不过经常挂着比自己更恰到好处的假笑罢了。
现在倒是大开眼界。
正歇斯底里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像蓦地按下开关。
廉慕斯慢慢推开姜承悦的手,这回姜承悦似乎看见了什么,没有拒绝,缓缓在她身前蹲下。
戎予安眼皮一跳。
与旁人想象不同,在众人口中,他见色起意喜欢上了陌生人。
也许那张脸是喜欢的,但并不值得牢记,他骨子里并没有流着父亲那样痴情人的血,会为了女人要死要活,被感情盲目支配。
没错,他不会……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靠窗的桌椅被照得晶莹剔透。
廉慕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那目光不知在看向何处,无光无神,像没有感情的人偶,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是一种异常的平静和怔然,仿佛思绪正飘落在远方。
她就这样安静的,不住地往下淌泪。
作者有话要说:说真的,虐慕斯虐得我都有点心生愧疚了。
所以愿意拿幸福来补偿她。
好像看这文的读者挺少的,感觉可以偷偷再多虐点……(小声嘀咕
第8章 异常
如果廉慕斯及时察觉情绪的异常,就绝不会出门。
然而很久没有失态大哭和暴躁发怒,像一团粘稠的浆糊,虽然没有继续搅拌,但有大团的东西漂浮在上面,阻碍了她对自身产生正确的认知。
第一次意识到不对劲,是在七班门口的长廊。
接过宁枝手中的保温盒时,廉慕斯微微拧起了眉,打量宁枝的神色。
小绵羊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她不清楚自己那张没休息好的脸:眼睛下挂着疲乏的淡黑,就连唇色也不正常地泛着白。光看着,完全可以脑补出其思前想后,恍恍惚惚,夜不能寐的失眠场景。
廉慕斯略感烦躁。
这世界上不悦的面孔千姿百态,无根源的恶意层出不穷——不过是陌生同学的霸凌,才几天就成这德行,一副坠入万丈深渊的惨淡样。
——如果几个月呢,几年呢?
难道就自暴自弃,注入厌世和枯竭,在家等死吗?
想张口,话到嘴边却犹豫,心想:兴许真的疼。
疼到几乎将灵魂劈成两半,龇牙咧嘴,头皮发麻,也是有可能的——痛苦的原因大相径庭,但痛苦本身让人难受,不能一概而论。
“你……算了。”
想了想,考虑到她们并不熟悉的关系,廉慕斯止住了想呵斥的嘴,但看到这样无精打采的宁枝,心里就感到烦躁。
片刻后,她还是打开保温盒,混着热浪的菜香勾得人食欲大开,指着香菇竹笋含沙射影,“我不只是不喜欢油菜,素菜我都不喜欢。”
宁枝愣了愣,没有跟上思路,面色为难,小声道:“光吃肉对健康不好……”
谁跟你讲菜了,而且光吃肉有什么不好。
廉慕斯皱眉,示意听自己说完,“我不喜欢吃菜,我讨厌油菜并无视它,是因为我挑食,跟油菜没有关系。”
宁枝似懂非懂点头。
廉慕斯捧着一盒打开的饭盒,懒得搭理路人奇怪的视线,对面前的女生说:“油菜本身没有问题,很有营养,最多不好吃了点。应该是我改正挑食的坏毛病,能理解吗?”
“如果油菜都像你这样,全世界的油菜蔫完了,喜欢油菜的怎么办?”
等宁枝一脸茫然地带着“油菜论”回了隔壁教室,廉慕斯扣紧饭盒,无视了这个小插曲,心安理得回教室上课。
劝解至此,能否理解跟她没有关系。
再次意识到不对劲是第一节 课课中。
廉慕斯完全听不进课上的内容。
似乎有人在搅动脑内的浆糊,她无法对黑板上文字和公式形成印象,也无法领会老师的讲解,明明说得都是熟悉的文字,但组合起来却成了新的一部分浆糊。
课后廉慕斯坐在座位上发呆,前桌转头,看她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慕斯,你不舒服吗,昨天没睡好?”
罕见睡了十一个小时的廉慕斯在这时,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大概花了十几秒时间,把那句躁动的“跟你没关系”噎回了喉咙里,她垂眸回答:“没睡好,不太舒服。”
“没事吧,我陪你去医务室?”
又是十几秒,磨尖的指甲掐住一点点皮肤,廉慕斯起身,“不用,我有点累,你帮我请个假。”
第一次得到廉老板的请求,前桌相当兴奋,看上去不是要代人请假,而是去代人领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