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岁+番外(22)
在座的宾客不动声色地皱眉。旁边的宫女亦窃窃私语,言下之意我做了这么多,定然是吃不完的。
我将满满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都添给了苏澜面前的碟中,只留下一只,又雀跃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盘里剩下的,赫然是一只巨型饺子。
这俨然已不是“琛饺”,而是“琛包”了。
苍天不负有心人,我胸有成竹地想:
这回塞一百枚铜钱都定然没有问题了!
这样想着,我喜不自胜地不经意瞥向苏澜,却见他似笑非笑,一副想要捉弄我的样子。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上边他却已经缓缓开口:“讨了吉兆,琛饺自然要吃得干净,才算应验。”
说罢,他一挑眉:“这些饺子也赏你了。”
我:!!!
那之后的数日,我一见到饺子形状的物什,胃里便一阵翻涌。
苏澜大抵是同情心大作,过几日,竟又给我带了那日我因太撑没来得及吃上的桃粽。
……若不是那粽子入口后竟是紫菜味的,兴许我便放过他了!
可恶!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发的有点晚了哈哈哈 祝大家大年初一快落!
第18章 前尘15
沐沐死了。
宫里的人还是和往常一样日出晚归,似乎没有人记得她的存在。
有时我待在东流殿里发呆,又翻出她生前最喜爱的书册。
里面还夹着沐沐的书笺。
“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我又念了一遍。
沐沐死后,苏寻曾带领密卫搜遍了她的房间,最后却只翻出了一堆灰烬。
她什么也没留下。
秦人诚不欺我,苏澜果然承袭了他父亲的冷血,连大婚也可以拿来做饵引。
身为刺客,宿命如此,我亦如是。
我坐在空荡荡的寝殿里,盯着未完工的游鲤灯出神。
已经入夜了。
听闻这五日朝局动荡不安,苏澜一直宿在清明殿,甚至连新婚夜都未留在卫姜公主身边。
于我而言,这一点也不蹊跷。
彼时苏澜对我说“君主不应为情所困”时,我还当那只是句玩笑话。
而苏寻,听宫女们说,自那日大婚之后,深夜他便常常醉酒。
不知酒醒时分,他又是否会想到那个一心要拉着他去燕国看星星的小姑娘呢?
我叹息一声,收起桌上的游鲤灯,吹灭了烛灯。
突然却远远地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不悦道:
“何故灭灯?”
我惊讶地抬起头,竟是刚刚回殿的苏澜。
他的面色有些许疲惫,然而看到我的一瞬,还是弯起薄唇笑了。
我下意识地躲过他的目光,静了静,道:“陛下不该来这里。”
他向我走来,眼角含着光,语调微扬,戏谑道:“为何?”
我感觉到他在我面前站定,于是抬起头,艰难开口:
“公主还在等你。”
他的眉尾微挑,目光恣意,语气平常:“她是假的。”
仿佛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瞪大了眼睛,一时哑口无言。
见我尚在震惊的余韵中,他经过我身侧,一面解了外袍,嗓音冷冽,腔调依旧漫不经心得紧:
“晞儿,替我念书。”
“已经很晚了。陛下该休息了。”我的声音僵硬,听不出感情。
他的动作一滞,随即转过身来,狐疑道:“你在生我的气?”
对于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来说,这自然是件难以置信的事。
于是我摇了摇头,从旁边拣起一本书,翻开便念了起来。
“……胜地不常,盛筵难再……”
读到这里,我停了下来,盯着书页上的字发愣。
这本书……是沐沐过去与我一起读过的。
这是夫子布置给我们的课业。我们读了两日,才终于磕磕绊绊地将它背了下来,兴冲冲地去府上寻夫子。
但是夫子没能活下去。
他的伤势太重,连父君也罢了朝来看他。
我与沐沐静静地守在夫子门外,攥着那卷书,望着往来的官员大夫从他的府上进进出出,从深夜等到天明。
他再也没出来。
甚至没能留给我们半字训诫。
我的课业,在这一天全部结束了。
从府上出来时,沐沐握着我的手,指着天上匆匆而过的剪鹤对我说:先生是驾鹤西去了。
传说天上的神仙赏识某人时,便会差剪鹤下凡,剪走他的寿命,而已逝之人就会驾鹤西去,在整片大地之上腾云而行,看尽一世都未曾见过的风光。
犹记那时,我问沐沐:剪鹤的云载得下两个人么?
我说:若有一日剪鹤也要剪走你的性命,我也要和你同去同归才好。
如今沐沐走了。剪鹤却没有下凡。
我低着头,咬着牙,泪流了满面。
“如何停下了?”
苏澜的声音在我耳边,清清冷冷。他闭着目,眉峰微蹙,似有山壑。
我隐忍着不愿哽咽出声,慌忙地擦掉了眼泪,清了清嗓子,又念了下去:“……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我纳入怀里,打断了我。
“怎么倒哭了?”他将我抱在怀里,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声音薄凉,却带了几分温柔。
我的泪水浸润了衣领,顺着脸颊,滴在他的手背上。
良久,我才开口:“陛下还是早点歇息吧。”
苏澜不再说话。
三日后,秦国与昭国开战。
之后苏寻便离开了长宫,赶赴前线,坐镇边疆。
我神情恍惚地又在东流殿游荡了几日,随即接到了苏澜的旨意,命我即日起不必再在寝殿侍奉,改调瞬华殿。
“卫姜公主”身居冷宫已久,如今无人问津。
因此在我替她端上茶点时,她很是诧异。
“卫晞……原来你便是那名宫女?”她问。
接着又道:“我听说过很多你的事。”
我深深地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罢了,”她叹了口气,“先前是我眼拙。早知陛下倾心于你,我也便不该……”
说到这里,她稍作停顿,才又开口:“茶凉了。你退下吧。”
我应了“是”,转身刚走到门口,却又听到公主淡淡地交代道:“别再回来了。”
我怔了怔,但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也没说,无声地踏出殿门。
没出几步,身后传来一阵稀里哐啷的破裂声。
寝殿不再是我的去处,公主又不准我回瞬华殿,倒霉如斯,我只好又偷偷溜回东流殿过夜。
月朗星疏。我缩在一堆古籍之中,盯着食经上的图画垂涎三尺。
看得久了,这书上的糕点仿佛真的飘了出来,悬挂在我愈发沉重的眼皮子下,而我的鼻尖亦嗅到了飘香。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面前果然出现了一只桃粽。
我吓了一跳。
原来是卫泱不知何时进的殿,半蹲在我身旁。
“吃吧。”他盯着我。
“今日是元月十五。”
我接过那只桃粽,恍然大悟:险些忘了,原来已经十五了。
元月十五是姜国的传统节庆,后来被昭国人带到了秦宫,按照惯例,宫人们今日准放半天假。
我吞下了一整只桃粽,满口清爽的栗香一时四溢。
可惜它个头实在太小,我眼泪汪汪地看着卫泱,等他再递给我一只粽子。
他伸手过来,难得的温声细语:“慢点吃,别噎着了。”
一盏茶过后,我终于堪堪填饱了肚子。
卫泱没有解释他是如何在这里寻到我的,黑暗里他深眸看着我,我艰难地咽下一口粽肉,低声道:
“我知晓你们都将我当作卫姜公主。”
我抱着粽叶,打着泪嗝,酸涩蔓延开来:“可我不是。”
一个刺客是不会有死士的。
他是卫姜公主的死士。
真正的公主。
“殿里的那个公主是假的。”卫泱眯了眯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一愣:“你早就知道了?”
他却答非所问,唇角挂着诡异的冷笑,腔调从容不迫:“还记得那个北国来的使者吗?我曾告诉你,他是我杀的。”
“是我让秦国因此与昭国结怨。”
“也是我说服了苏澜,让他和姜人结盟,共同讨伐昭国。”
“只是两年以来,姜人流离失所。若能有人昭告天下,姜国国祚尚在,根基犹存,那便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