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53)
陈晔平跟电报处的王定侯说:“你也别多说了,光凭那份电报怎么确定我们司令处里有日本间谍?若我身边真的有间谍,你也要拿出证据来。”她正在倒水耳朵里听着这句话,所有人静默着,等她关了门出去里面才开始说话,她在门外隐约听那王定侯说了一句:“那日本人怎么知道我们和杜雨亭之间的事情?我这么说吧,我们这里肯定有混进来的奸细,也有可能是我们在座的人——”王定侯用手敲着桌子咚咚响,好像要警醒所有人一样。
她不敢在门外站太久,只是一小会儿,王定侯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走开了,她边走边想,好像渐渐明白了,原来这两日都在忙这事,司令处里原来有日本间谍——这实在让人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走进了办公室,忽然站在那里,久久望着那柜子上方……乍然,心头一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震撼——莫非他们说的日本间谍是他?
中午时分,她得令可以休假半日,吃了中饭路过司令处那条街便看见关秘书,他来的方向是城外,他的车停在她身边起初还未发觉,关秘书叫了一声她她才回过头,她连忙道:“关秘书。你要去司令处?”那关秘书和她说了几句闲话,话里由听到关秘书有些着急,果不其然他最后道:“既然遇见你我就不多跑一趟了,替我这个交给陈参谋长,我还要回帅府。”她只得接过来,那关秘书和她告别他回到车里,汽车往前开。她手里拿着关秘书交给她的东西,没有办法,还得回一趟司令处。
她上楼径直朝办公室走去,只不过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佣人样陌生女仆,那女仆看见她只冲她微微一笑,她也回以微笑,不知道里面还有人,也没多想,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拧了把手——她这才知道门外为什么站着一个人,她开门那一刻看见屋子里的两个人,而且两人还是那般样子,她睁大眼不等里面的人说话,匆忙惊慌地说了句:“对不起——”就把门关上。她关门的力气很大,门俨然砰地一声,她用手捂着脸,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唐突的事,瞬间懊悔又无地自容,想忘记刚才的事,陈晔平已经把门从后面打开,他道:“你怎么回来了?”她不得不转过身,将关秘书让她转交东西的事说了一遍,陈晔平对她说:“你先等等。”他把门又关上,跟里面那个女人说了几句话,很快,那门就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极美丽的女人,身姿妖娆,头发和妆容都是精饰过的,身上还有一股香水味。手里拿着一个手包,那女人走出来看见她,以微笑和她示意,然后对旁边的女仆说:“我们走。”
她见她们走了就进去,交出文件放在桌上正打算离开,陈晔平道:“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她顿时心头一热,热到耳根子上,伴随着些许紧张,否认说:“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陈晔平出奇地笑了一声,道:“没看见就好……就算看见了也要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她点点头,可难免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见他无甚脾气,试探问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啊?”陈晔平视线抬起,她下意识往后一缩,盯了她一会儿淡淡说:“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是顾师长家的姨太太。”她差点要叫了出来,幸好用手连忙捂住,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惊讶不已地说:“顾师长的姨太太……那你们刚才……”她马上闭嘴,因为陈晔平投她一个眼神,她识趣地停嘴站在那里,他说:“你不是什么也没看到么?”她拼命点着头,陈晔平最后审阅完那份文件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她过来求我。”她不可思议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兴许是在试探她,她道:“我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小心翼翼去看他的反应,陈晔平见她这么说,合上文件再不说什么。
隔了一晚,陈晔平破天荒带她出去应酬。虽说应酬这种事理应是带着秘书去的,可她来了几个月却几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唯一的一次当属接待那名日本特使,所以她难免有些紧张,毕竟陈晔平接触的都是军政上的人物,她一个女人站在那里不免有些突兀。
天已经黑下来了,汽车往前开,越是灯烛明亮,街上有人走着,也有人坐在路边吃宵夜。车开了一段路,慢慢驶进一条巷子,虽不见什么人影,但每经过一处门户那些门外都是红灯高挂。汽车停下来,坐在前面的卫守替陈晔平开门,她也跟着下来。里面隐约有丝竹声响,门里亮着簇簇红影两层彩楼都挂着红灯笼,她这么一看,忽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为难在后面叫了声:“参谋长……”陈晔平一步走进去,然后回过头来,他见她不走进来,于是问:“怎么了?”她指了指门外的牌子说:“我们真的要进这里吗?是不是有些不妥?”陈晔平忽觉有些好笑,但忍着道:“你是陪我应酬的,有什么妥不妥?”她仍旧犹豫着:“可是……”陈晔平瞬间板起一张脸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噜苏,快点别愣着,人还等着我呢。”她勉为其难跨出一步跟着他进去了。
马上有一个老板娘出来引他们进去,那位“老板娘”穿的披红戴绿,笑脸相迎对陈晔平极是奉迎有佳。一路进去,倒也不像是别人说的花街柳巷那般热闹非凡,她几乎没有看见人,等上了楼,更是一派雅静,头上的红灯笼照的地板和人身上都是红色的影子,倒是偶尔闻见的浓艳的香气才显露出这是烟花之地无疑。
老板娘前头带路,到了一处,门里不住有笑闹声传来,老板娘把门推开。里面果不其然有好几个女侍,都是穿戴花哨,浓妆艳抹,围着座中一个男人,桌上摆着丰盛的美酒佳肴,那男人和她们嬉闹的很是开心,待那门一开,陈晔平走进去,那个男人看见他立刻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迅速换了一副样子,站的笔直说:“参谋长。”
陈晔平便随和的笑了笑说:“行了,朱副师,今晚放轻松点。”他倒是很轻松,进去就脱下外套,交由人放到衣柜里。
那朱副师长听了他的话,放下那一层防备请他坐下来,继续跟那几个女侍喝酒。沈丹钰心里不爽,更多是不太适应这里,这里的女人待人娴熟说话八面玲珑,尤其是对男人,以至于她站在一旁像是一根木头。他们进来的时候朱副师已经喝多了,此刻他满脸通红,两只老鼠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但他还自称自己没有喝醉,泱泱被那几个女人又灌了几杯酒。
陈晔平喝了几杯酒,那朱副师已然喝多了,他们有如故交般话也说的越来越多,渐渐地,朱副师便换了副脸孔,从刚才的喜悦变成愁苦,他诉道:“参谋长,你有所不知,不知道我朱某人这次是怎么死里逃生的……顾师长一失踪,只能由我指挥手底下的人打山贼,可是那些山贼熟悉地形,有马有枪,那枪法一个比一个准,我他妈带着人在山里待了半个月,手底下的兵精力都快给耗没了,粮草断尽。我才万不得已想到了一个计策,把那群山贼引到山下……可是当时上山领的兵足足损失了一半……”朱副师仰头喝了酒,陈晔平坐在那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其实这其中也有我一半责任,我没想到寒谷山的那群山贼训练有素,你们带的那些人都制不住他们,还有顾师长的事。”
朱副师摇头叹了口气,说:“我虽然不知顾师长的下落,但想想看,他十足害苦了我啊。”忽然想起什么,对陈晔平道:“参谋长,说起来这件事我不知道能不能求你。” 陈晔平见他说的如此认真便放下酒杯,听他说,朱副师道:“应总长肯定会大发脾气,您跟总长交情一向不错,能否……说点好话?”陈晔平笑了笑,只道:“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朱副师剿匪有功,关键时刻足智多谋,我保证不会让他贬你,不仅如此,还要给你升官。”
这么一说,朱副师心落了下去,笑逐颜开,两人喝了一杯酒,他还再要,陈晔平却不再让人给他添酒了,那些人也不敢再上来。他道:“朱副师,你喝多了,这酒我们到此为止,我们吃菜吧。”他动起筷子,女侍们站起来把酒撤下去菜品都一一摆好,再让人下去把几个热菜都端上来。朱副师客随主便,他们吃着,女侍陪在身边,好一会儿,朱副师注意到了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沈丹钰,他看着她说道:“这位想必是您的秘书吧?怎么不坐下来和我们一块儿吃?”陈晔平也转过头来,对她说:“听到没?朱副师让你和我们一块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