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51)
那一晚她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睡下去,却在梦里梦见她把母亲的玉佩打碎了,她吓得从梦中醒来,手下意识摸着隔着衣服贴在皮肤上的玉佩,缓和了好久才发觉鬓角湿凉,她用手抹了一把才知道那是眼泪,这个梦做的胆战心惊,她在月光下拿出那块玉佩,用手摩挲,指腹处有轻微的粗糙感,她在窗前伫立良久,终于安下心来,又把玉佩戴回去。
直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明显眼睛浮肿,她怀揣着小心思到了司令处。上午她没看见陈晔平的人影,直到下午的时候她拿着一份文件进门,他立在窗前侧着身子看着窗外,手中端了一杯咖啡,他看着遥远某一处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连她进门都没听见。
她将文件放到桌上,观察他的神情,他似是在发呆。她心中忽然一丝失望,正准备离开,他回过神来看见她,又看到了桌上的文件,把咖啡杯放在桌上,说:“这是你刚拿过来的文件,要签是吗?”她顿了顿,然后上前走一步说:“是的。”
陈晔平利落的签了字,把文件递给她,她伸出手接过,动作很是迟缓,她心里在做一个决定,说还是不说,转身时还是犹豫不决,若是为了那些学生说话让他起了些疑心,她走到今天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心里泛的嘀咕全现在了脸上,陈晔平抬眼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察觉到她好像有话要说,他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跟我说?”
沈丹钰心下震惊,连忙否认着道:“嗯?我没有……”
陈晔平若无其事走到窗前,口里道:“没有就算了,其实我今天心情不错,而且天气很好,一会儿准备找几个人去郊外打猎,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去?”他看向她。
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有答应,但她觉得他既然心情好,还有心情去游猎,那她说的事情应该会应允。陈晔平本来是随口一说,见她久不回应又回去站在窗子旁,然后听到她叫自己:“参谋长——”
她难得用这般柔弱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他注视她,听她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说道:“什么事?”
她说出自己想求他的事,深吸一口气:“我昨天看到治安属的人在街上抓了一拨学生,而且还对他们动手,那些学生就算做了些什么但他们终究还是年轻人,坐牢的滋味不好受,里面何况还有女学生……您能不能网开一面,跟下面的人说说,把他们放了出来?”
陈晔平深深看着她,提醒道:“你知不道那些学生在大街喊些什么?那些话对我们有多不利你不清楚吗?况且那是我命令治安属的人那么做的,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她哑口无言,明知道求他是没用的,她低下头应着,他的说辞不无道理,那些学生在街上喊的口号是对田兆年不利的,他那么做无可厚非,她点头道:“我知道了……”正当她转身走出门外时突然被他叫住,回过头,陈晔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签了一张释放令放在桌上,她倍感意外,听他道:“拿去给治安属署长——我本来也不想关他们多久,单单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老实点,世界上的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她拿着那张释放令,又看了看他,好似在确认,万万没想到他改变主意这么快放了那些学生,心里不由豁然开朗,掺杂着一些感激。
陈晔平道:“你看我作什么,你还有什么事吗?”
她摇摇头,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道:“没有了,多谢参谋长,我替那些学生感谢你。”她不经意露出笑容。
治安属的人把人放出来,那些学生虽心里多少有些不服,当再次看到外面的阳光时,自己又重获了自由,有种说不出来的鸣动。
警察关上后头的铁门,随着那门一关,一头短发的女子忽然驻足抬头看着天空,太阳的光线使她眯上眼睛,朦胧的白光站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她的手臂有些擦伤,雪白的手腕上那圈手镯泛出幽冷的光芒。
“还不快走!”
有几个警察不耐道,手里执着警棍。那些学生虽心里不平但也忍了下来,她跟着人群走出去。
一间报社二楼内的小客厅里几个人正在谈话。
一个人说:“警察昨天在街上抓了学生,那些出头的学生都被关进去了。他们还只是些学生啊……这也太过分了!”
又一个人道:“咱们难道不是该早就猜到结果吗?田兆年怎么可能会对这种事视而不见?只是,可怜那些学生……”
他们把目光看向站在窗边的人,一人叫他:“冯深。”
冯深这才转向大家,他眉目紧缩,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说:“六江那条线怎么样了?”
那人道:“许远跟我联络过,他们那边一切顺利,哦,还说,上线派下一名侦察员,这两天就到。”
冯深有些意外,上面第一次派人下来,疑惑道:“是什么人?怎么这么突然?”
那人道:“这我也不清楚,只是说是怀平人,对这里的情形很熟悉,能帮助我们工作。”
冯深点点头,忽然门一开,小蔡探进来说:“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刚才在街上看见昨日被抓的那拨学生被释放了。”其余几人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道:“这么快?”不管是什么原因,听到这个消息,冯深觉得身上轻松不已,说道:“那就太好了。”
阳光穿透玻璃窗打在积满堆堆文件书籍的桌台上,光线黯白的模糊,冯深的眼镜框反着光,他低着头工作,小蔡走到他面前,轻轻说道:“冯员,上面派来的侦察员到了。”
冯深停笔抬起头,道:“是吗?请他进来。”冯深站了起来,小蔡将人引了进来,冯深擦拭着眼镜然后又戴上去。视线相对的那一霎那,冯深忽然一怔。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过去的青葱岁月好似一下子都在他脑海里回忆出来。
那名侦察员已经伸出手来,自报姓名道:“你好,冯导员。我是刚调来的侦察员,薛宝晴。”她冲他微微一笑,眼睛里无比的清澈透明,他能从她瞳孔里看见他的影子。
冯深缓缓伸出手,终于和她的手触碰到。
沈丹钰又来到那间茶楼,方世俨已经在等她,他还是依旧给她倒了杯茶,上了点心,最后门关上只剩他们两个。
方世俨看着她,她这次胃口不错,茶也喝了还吃了几块点心,他笑着饮了杯茶道:“不错。”沈丹钰疑惑抬起头问:“不错什么?”她嘴里还有未咽下去的绿豆糕说起话来有些含糊。
方世俨笑着道:“你气色比上次好。而且,吃的也比上次多。”沈丹钰扬脸挑眉说:“你就为这个高兴啊?”方世俨理所当然点头道:“那当然。”
她擦了擦手上的油腻,变把事情和他讲:“我是因为有值得高兴的事,所以胃口好。”方世俨道:“什么好事?跟我讲讲。”
她两手抱怀凑上去和他讲,她说:“我很担心那些学生……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被抓进去又放出来的学生哪有一个是没有被折磨过的?只是我没有想到,陈晔平这么快同意放了他们……”
她在说话的时候方世俨注视着她的表情,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浑然没有发现。等她说完,方世俨不冷不热道:“他杀过这么多人,这次他高抬贵手放了那些□□的学生,兴许他只是碰巧心情好,你至于对他改观吗?难道你忘了他做过什么了吗?”
她怎么会忘记?被他这么一提醒,仇恨又升了上来,她低着头默然,方世俨握住她的手背,拍了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她忽然想到这次来有话要跟他说。
方世俨想知道她要说什么,马上认真的看向她,她步入正题,道:“那是杜雨亭和田兆年通信,信上的内容是,他们两军希望联手对抗日本,暂且放下内战。”
方世俨淡淡道:“你看清楚了?”
她确实的点点头,又说:“我开过他的匣子,里面有两封他们联络的密电,我都看的很仔细……只是,这件事好像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关系……”
方世俨淡笑说:“嗯,确实对我用处不大。”她愧疚的低下头道:“对不起……”方世俨却道:“说什么对不起,我今天叫你出来不是为了聊这些事。”他将面前的一碟酥糖糕移到她那边,她随后笑着答应他随后拿一起块酥糖糕递到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