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27)
田兆年低头笑了笑,继续看着他说:“在这世上,只有你能猜得透我。没错,我举荐你当督军并不只是为了让你指挥作战,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应舒贺此时回头,他终归了解眼前这个人,田兆年当年委任于下的时候便十足有野心。田兆年此刻拿一种猜不透的眼神看着他,他大概也猜到了些,他大胆的说:“你莫不是想效仿戚建匀?”
田兆年嘴角慢慢上扬,过了会儿说:“众人都知,如今的大总统是被抵着枪上任的,一个无胆无识的傀儡,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关东军一进来,有很多人都是心中有怨却不敢说出来,舒贺,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能担当将帅之才的人,你何不跟着我……”
应舒贺听着忽然有些糊涂似的,道:“你……”
远远地有一辆卡车开进来,他们不说了,应舒贺忙走出去看,原来是一群日本兵。其中一人走下来,对一人问:“你们督军呢?”那人语气毫不客气,应舒贺走出去道:“是我。”
那人乜斜眼看他,似乎攒了一肚子气,但还是极力控制自己,他说:“我们司令部的佐藤参谋昨日来拜访过您,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应舒贺看了一眼指挥营,那人犹疑地走进去,四下望去,终于在行军床上找到佐藤参谋,那人在里面叫了两声,随后叫人进去。折腾了一会儿,有两个日本兵把佐藤架了出来,那人愤怒地站在应舒贺面前,他腰间佩着一把军刀,像要随时□□似的,指着应舒贺说:“你把人怎么了?”
佐藤未上车就趴在地上吐了,那人看过去,应舒贺却道:“我请参谋喝了点酒,这也有问题?”
那人眉目狰狞,气急败坏,那把军刀扯出三分,田兆年却从后面走出来,道:“中尉不要生气,参谋确实是喝了点酒而已。”
中尉欲要拔出的剑又放了回去,知道自己人少不敌众,于是转身带着参谋上车离去。
阜江铁路正在做休整,一节火车被烧的焦黑翻倒在野地上,里面被炸得七零八落,应舒贺到了这里看到这番景象,心中像田地里荒草丛生一般凄凉。铁路边上的卫兵见督军到来,都站起来排好队叫了声“督军”。应舒贺走过去,看着卫队长说:“你有什么结果吗?”卫队长毫无底气道:“埋□□的凶犯还在尽力搜查,暂时还没有……”那卫队长认识应舒贺,听闻过他的大名,觉察他要马上发脾气了,不自觉闭上眼,却不料应舒贺看了眼旁边的铁轨,只是对他说:“把死亡名单给我看看。”
第15章
轮船还有一日就抵达莲港,船上大部分都是国人,还有部分洋人,他们说着西语,在车厢外走来走去。她们去了餐厅,上来的都是西餐,白秋水见碧云拿着刀叉迟迟不吃,于是把自己切好的牛排端到她面前,把她的那盘拿过来,说道:“快吃,一回家你这辈子都吃不到了。”碧云听她的,手中的叉子嵌起一块牛肉吃进嘴里。她吃几口余光瞥向白秋水,白秋水脸上没有表情,如果说有,倒是挂了七八分怨气。
从餐厅出来,碧云跟着她身后,回到房间时一位服务生在敲隔壁的门,迟迟没有人应声。白秋水自打上船后每日不过吃饭睡觉,也算是最后的悠闲时光。直到了夜半时分,船在海上行驶,她朦胧中听见隔壁嘈杂,她被这么一吵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开门见到几名船上的服务生和保全在走道上,听了会儿倒像是明白什么事了,她挤进人群,也不打招呼就走进去,一边进来一边说:“这位大哥,发生什么事了?”那保全看见她,缓了缓,不知她从哪里冒出来的,上下看了看她的打扮,于是和颜悦色地说:“这位先生三日都没有出房门,听服务生说他都不曾和大家一起去吃饭,我们担心他想不开,所以我们闯了进来,船上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我们实在抱歉。”
她看到那男人,倒是几日前在甲板上遇到过的,于是挥挥手道:“行了,既然他不理你们,你们还不识相点儿出去。”
保全和外面的人一走顺手带上了门,临走又道了声歉。她见人走了她还没有想走的意思,在他房间里转了一圈儿,有意无意说:“你的房间不错嘛,我在你隔壁,可是连扇窗户都没有,在船上那么多时日快闷死我了。”
男人过会儿道:“你怎么还不出去?”
白秋水脚步一顿,回转身,看着他说:“原来你会说话呀?我以为你是哑巴不会说话呢……”她又在房间走了几圈,却也奇怪,不见他挪动一下,过了一会儿,她也不在这里耗时间了,蹲下身去摊开手道:“这只怀表是不是你的?”男人这才去看她手中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光,她道:“那日上船的时候我走在你后头,看到它从你身上掉到地上。只是那么多日我都不见你出来……”她是带着好奇的观察他,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来拿那只怀表,白秋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伸出手,把手握住偏不让他拿到,俏皮地道:“我捡到了你的东西,你准备拿什么报答我?”他才抬起头,淡淡道:“你要多少钱?”她却道:“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吗?你还有别的吗?”他不愿多说话,最后收回手道:“怀表我不要了,你想要就拿走。”
白秋水原想跟他说句玩笑,却没想到这人像个石头,连笑都不笑,她觉得无趣,站起来把怀表放到桌上去,离去时对他说:“我把表还给了你,既然你没有想答谢我的,那你就记住我的名字吧。我叫秋水,白秋水。”
她朝门口走去,陈晔平看过去时,只看见她水蓝色的旗袍下摆,脚下的鞋子登登作响,然后门被关上。
在船上的餐厅里吃过晚饭后,白秋水和其他的船客一样走上甲板吹风,其中有些洋人说着西语,她双手搭在栏杆处,她身后的碧云走到旁边说:“这是家里来的几封信,家里的长辈都催着你回去。”白秋水心情不好,暂时想抛下一切,看着沉黑的大黑,只是突然围在脖子上的丝巾被吹起来,然后落到地上。
碧云替她捡起来,拿在手中,白秋水回过身去,越想越不平,过了好久她说:“为什么啊?我在国外呆的好好地,为什么要叫我回来?”
碧云知道她心里不平,劝道:“家里生意不行了,老爷才写了那么多信让你快点回去。”
她的头发被吹乱了,她随手一绺头发依旧被风吹起来,就干脆不管了,随后把那几封信撕成碎片,抛在空中,任它们随着海风飘到海面。她越想越委屈,终是泄气背靠着栏杆说:“他们拿我当什么?老头子生意破产,让我回去找个有钱有势的老男人嫁了,这就是他们突然想起我的存在,我还有点利用价值,不是吗?”
她的声音之大让身边其他人都向她看过来,碧云扶着她的手臂轻声说:“不管怎么样,家里人还是记得你的……夫人也想念你……好了,我们先回房去……”
白秋水挣开她,站起来依旧倚在栏杆上。夜色笼罩,唯有身后的船上亮着灯光,海上的风徐徐向她的脸吹来,很快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到外港这一日服务生把新报纸放到每一间车厢外,船上下去一半人,剩下的是到莲港的人,所以船上少了一半顿时冷清了。
碧云替秋水整理行李,把一件新色旗袍放到她床上,白秋水换了衣服走出去,听到隔壁门开又关上的声音。这一晚白秋水没有睡踏实,碧云在她隔壁床听她翻来覆去的声音自然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轮船到莲港,船上的哨员吹着哨子,船客陆续下到码头,初日高升,水面縠纹闪着光芒,看似风平浪静。
陈晔平开了房门走出来碰到白秋水,起先他还认不出她,昨日一见没有见到她的面容。只是白秋水拦住他道:“没想到你也在莲港下船?”他看着她,点头道:“是。”他惜字如金,又有一位服务生来到他身边帮他拿行李,她觉得彼此没有话再说,于是叫上碧云走出去。
她走了两步远,忽然觉得背后剧烈声响,忽然陈晔平将她一拽,她摔倒旁边,正要抬头,却看见陈晔平和刚从那位服务生在搏斗,随之而来一声枪响,打到铁板上,他要去夺下服务生手里的枪,却遭到服务生重重一击。白秋水来不及反应,两个人已经打到房间里门被关上,这节厢内人都走光了,远远听上面响起嘈杂声,她灵机一动,跑出去叫道:“来人啊……来人啊……”随后按了船上的警报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