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26)
次日一早屡屡传来捷报,他待在指挥营里头,站在会议桌前看地图上插着几面旗帜,他终于可以轻松半日,于是走过去倒茶的功夫顺手拿了一份报纸。报纸上的日期是前两天的,他闲来无事站在那里翻了两页,忽然看到最右的一则版报,那是头版,他看了内容后忽然拿杯子的手一颤,整个人都往后推了一小步。
一名小兵站在营外道:“报告督军,莲花庄大捷。”
应舒贺站在原地缄默好久,那名小兵又重复了两遍,他终于听见“哦”了一声。他把报纸放回桌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全大成刚走进来看到他这样,上来问:“督军,你哪里不舒服吗?”应舒贺缓了缓,挥手道:“我没事……”
指挥营里安静了一会儿,又有一人跑到这里,这人是一名排长似乎刚从前线下来,他站在门口敬了个礼道:“督军,外边有人要求停战……关东军来了……”
应舒贺和全大成都被这突然的消息懵了一雷,他们惊讶地回过头去看那人。
第14章
九月四日晚阜江铁路开往莲港的列车因遭人暗埋□□引起爆炸,其中头等车厢被炸毁,其余车厢死伤惨重,当时车厢里有阜城银行家陈明忠及其五名家眷,当地实业家廖柏海,丝绸商人方氏等十八人。凶徒至今未知。
内阁临时召开会议,三十位各地督军都在晚间聚集阜城。田兆年在应舒贺身边坐下,当庭满座,总理坐在上座,他看了一眼应舒贺,于是对众人说:“关东军少将临时与我方调停,中断与戚建匀的对垒,我们做了妥协。应舒贺,带着你的兵从前线下来吧。”
话毕,下面一人道:“关东军站在戚建匀那边,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应督军指挥有功,才来了两日就把他们打的溃不成军……这次妥协,真的是太亏本儿了。”
应舒贺端正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总理只道:“大总统的命令,我们只能照做。”
后又有一位督军说:“关东军占据阜城等三省,为什么要挑这个日子?如果戚建匀早和他们有私结那也说得过去……只是不知各位知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三日前阜江铁路发生的列车被炸的事情,好像就是日本人手底下的人干的……”
众人对望,总理坐在上堂一时沉默下来,下面的人窃窃私语,那总理秘书让大家安静,他宣布读大总统亲笔的手谕。坐下静默,没人敢说话,总理这时转头对应舒贺说:“应督军,你都明白了吗?”
他见应舒贺只是看着前方,面色凝重,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气。应舒贺先是尊敬的向他鞠了个礼,然后说:“我是个粗人,自小习武不懂得治国之道,只是我想领命前问个清楚,你们放关东军进来,不做任何守备,还允许他们驻守在这里,让三省的老百姓怎么办?我的部下马上就可以把戚建匀的余部抓住,放走戚建匀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我申请把戚建匀抓起来,他是叛徒。”
他越说越大声,总理秘书觉得这人十分鲁莽,只是总理沉得住气,想了会儿道:“应舒贺,我还未当上总理前就对你略有耳闻,如果你只是因为戚建匀的时候心里愤愤不平,我可以理解你,那我答应你,双方退下前沿后,我向上报备,奖赏你一等功。你觉得如何?”
这里在座的人没人知道应舒贺的脾性,但田兆年还是了解他的,他侧目望去应舒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出来道:“总理,当是我举荐他来西区当督军,只是不过两日就让他停战确实让人有些遗憾,舒贺是为了大捷在前可惜,您不要见怪。”
总理对田兆年微微点头,方想散会,应舒贺却又道:“阜江铁路一事真的是日本人干的吗?”当下众人哑然,总理见他好奇对他说:“经过盘查,虽然他们进来的日子恰好在那日,但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关东军干的,应舒贺,你话太多了。”
应舒贺却道:“不懂就要问,列车上炸死了这么多人,头等车厢里可都是富商巨贾,你知道这于我们损失有多惨重吗?”
田兆年按住他的手臂,总理已经微有愠气,平息情绪后回过头不再和他说话,坐了会儿就站起来离开,所有人都站起来。应舒贺想追上去,田兆年拉住他说:“你疯了吗?你刚才讲的都是些什么话?”应舒贺道:“我带兵从来没有临阵退缩的时候,就因为来了关东军来议和我就要带兵撤出去吗?”田兆年放开他的手,他沉着一张脸说:“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改不了这个臭脾气?我真后悔举荐你过来,你要是不满意,就走。”
应舒贺眉宇蹙紧,看了一眼他,什么话都没说向外走去。
这晚指挥营里整合队伍,还有受伤的小兵在前线被抬下来,营帐中点着煤油灯,外头架着火堆,吊着一只铁锅在烧水。全大成点名完后走进指挥营向应舒贺报告,他只能看见应舒贺的背影,随后确认外边没有之后他才又回来。全大成看到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一位日本参谋,嘴里塞了一块布,动也动弹不得,话也不能说,一味在地上挣扎。他苦劝道:“督军,放了他吧,要让关东军发现,我们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全大成跟他待了几日,也发觉了这位新任督军的脾气,所以话不敢说的太绝,眼下应舒贺在气头上,他以为是因为前线忽然不打了惹怒了他。可是他却不知道应舒贺心里还藏着一事,比停战还要让他痛心百倍。
全大成见应舒贺蹲下身去,然后拿掉那名参谋嘴里的布扔到地上,参谋也是识时务的,不敢言语只是盯着他,然后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全大成。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好在那参谋听得懂他们说的话,应舒贺问他:“四日晚上,埋□□炸阜江铁路的是不是你们干的?”
那参谋皱着眉,又轮番看了看他们二人,全大成不知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见参谋摇摇头,说了句:“不是。”
全大成突然上前两步,差点叫出来,应舒贺不知为什么对那人动起了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那人半个身子都提了起来,他的手被反绑住,从脖子到脸都涨红了,那人嚷着叫着,最后嘴里道:“你要是杀了我,我们的司令长官是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全大成也在后面叫应舒贺:“督军,有话好好说……您别冲动,他可是关东军的高级参谋……”
应舒贺全然未听进去,忽然手腕又用了力气,卡住那人的喉咙,那人几乎想咳咳不出来,几斤窒息,最后那人求饶松口道:“我是关东军的高级参谋,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人每一次行动的目标,司令长官确实……没有下达过炸阜江铁路的命令……”
应舒贺看着他的眼睛,那人眼珠子都要翻上去了他才终于放手,应舒贺站起来,那名参谋拼命的喘气和咳嗽,应舒贺看也不看他走到外头去。全大成之后上去问他:“你还好吗?”没有应舒贺的命令他也不敢给他松绑,只是看他一边脸贴着地,最后稍稍缓过来后说道:“快放了我,不然你们都会倒霉……”
田兆年次日天未亮就驱车赶到前线指挥营。他被一个小兵带到指挥营外,他弯腰进去看见应舒贺和全大成在一张桌子上喝粥,顿时嘴角颤了两颤,道:“你还有心情吃饭?那位关东军参谋被你弄哪儿去了?”
应舒贺回头继续把粥喝完,也不答他的话。全大成见到田兆年立即站了起来,他看应舒贺不说话,便给田兆年一个眼神。田兆年随他的眼神走到里面,行军床上躺着的正是那位参谋。
应舒贺道:“佐藤参谋来的时候人困马乏,陪我喝了几杯酒,于是我就留他在这里歇了一晚。”
田兆年两步退出来,对他说:“你跟我出来。”
应舒贺放下筷子随他到了外面。初升的朝阳还没有升起,天空只是冥冥的泛亮,因为前线打了快一个月,远远望去还有硝烟弥漫,对面山顶还有一棵树。周围都没有人,田兆年找了个地方停下,应舒贺跟着停下,田兆年转过身来,他们四目相接,应舒贺道:“有什么事让你亲自跑来找我?该不会真为了那位参谋吧?”
田兆年无心与他开玩笑,望着他说:“舒贺,我想你应该清楚,我这次让你来这里不单单是为了打倒戚建匀。”
应舒贺嘴角上扬,然后看向远方对他说:“我难道会不知道你吗?怎么说我们也相识几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