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25)
他们看了一会儿回到办公室,罗赵石吩咐人漆好茶,是上好的竹叶青,几盘瓜果点心,田兆年只喝了一口茶。周在莫却有心思,因觉田兆年从校场走回来的路上都不说话,该不是对这些学生不满意,所以说:“这些都是新生,再过个半年保准跟上上一期学生的水平。”
田兆年倒是笑笑,他方才一直在想别的事,还未回话,只见一人开门而入,也不打招呼进来就端着桌上放的一壶茶对嘴喝,喝完他道:“你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知一声。”
这个时候应舒贺本该在校场,只见他晒得脑门泛着油光,外面的制服都有汗渍,手里拿着收拢的皮鞭,站在那里,他因为闲得起劲,这次亲自下场训练新生,也不知是谁和他说的,田兆年坐在那里都能闻见应舒贺身上一股汗味,他扬眉道:“怎么,我来还要经过你同意?”
应舒贺用攥着皮鞭的手向他一挥,道:“就知道你不是白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说吧,督军来这里有何指示?”随即坐在沙发上。
田兆年哈哈大笑,道:“我真没事。”
应舒贺轻轻一笑说:“刚才那是试探你呢,你要是来检验新生,我随时欢迎你。”他正要离开,田兆年手里握着茶杯道:“回来,我问你,刚才那个打十环的学生是谁?倒是可以培养,你别放过他。”
应舒贺回过身说:“你放心吧。”他正握上门把手,只听田兆年又叫住他道:“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应舒贺缓缓转过身,诧异地看着他的目光。
其余三个人站在那里都不敢讲话,因为都知道应舒贺是田兆年的战友,自是感情深不介意,当年应舒贺立的功比田兆年大,内阁本是任他为督办,但应舒贺全无当官的意愿,甘愿回来做军校的教官。他就是这种脾性,田兆年拿他这个老战友没办法。
他们三人一出去,应舒贺好久才坐在沙发上,问他:“什么事?”田兆年已换了一副态度,转对他说:“你想不想做督军?”应舒贺说:“我若是想,十年前就可以做。你要是为这事来,我劝你还是回去吧。”他态度坚决,田兆年也拿他没办法,应舒贺刚站起来,田兆年道:“西区前线垮了。”
应舒贺先是怔了怔,而后慢慢回头看向他。田兆年也不再瞒他,如实道:“孙传庭在回来的路上被炸死了。戚建匀余部还在前沿,西区眼下群龙无首,需要有人上前指挥。”
应舒贺只道:“怎么会这样?”他回军校前听说戚建匀和孙传庭开战一事,只是短短数日却听见这么惊人的消息。
田兆年知道他是不肯轻易答应命任督军一事,他便从衣服里取出一份大总统的手谕,摊开来放在桌上,说:“我向大总统举荐你,我们都是军人,军令如山。”
应舒贺往桌上一瞥,淡淡道:“你在逼我,还是请我?”
田兆年站起来道:“舒贺,我也没想到孙传庭死的这么突然。虽然北区和西区一直不对付,但总归是自己人的地盘,戚建匀如今倒戈,我知道你擅长指挥,所以举荐你。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会不顾吧?”
应舒贺想了一会儿,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孙传庭之死会引起前方战士的士气紊乱,他纠结良久,终于道:“我答应你,只是我不会一直做这个督军,等打倒戚建匀我就离任。”
田兆年笑了起来,说:“你想怎么样都行……只是你要快点,前沿可等不了那么久。”
应舒贺却是干脆,他道:“我跟你一块儿走,不过我还要去办一件事。”田兆年说:“我今日就是来专程接你的。”
应舒贺已经去开门,回过头骂了一声,道:“你个老东西。”
应舒贺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进来。”周在莫开门进来,冲他敬了个礼,上前说:“我听说您要去西区。”应舒贺只是点点头,他身子向后倚,随后步入正题,道:“我们学校有几个名额保送去日本陆军大学,你还记得吗?”
周在莫道:“我记得,这些名额都由我来决定,怎么了?”
应舒贺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那是一位学员的入学填报资料,他放在周在莫面前说:“这个学生不错,你把他的名额也加上去。”
既然他说了话周在莫哪有不办的道理,他说:“我知道了。”应舒贺因着时间紧已经站起来,只带了件外套就下楼去。他一走,周在莫浏览了一遍这名学员的资料,一边从里面走出来一边念着名字把门关上,“方世俨”。
田兆年这次奉了大总统的命令来接他去西区。他们到了第二日早晨把车停在张家口,那里已经有兵士得了消息在等新任的督军。他一下车,田兆年在车里把一块军牌交到他手里,然后说:“等你胜利的消息。”
应舒贺走过去,那队卫士走过来向他齐齐敬礼,他什么话也没说先上了车,然后有人报告说:“戚建匀的余部昨晚开始一直在向我们进攻。”
应舒贺问那人:“我们这边还有多少人?”那人道:“五千多……昨晚到凌晨死伤的人还没算上。”
他们这一车立刻开去了指挥营。应舒贺进了指挥营,见里面若干人,右边中间一张会议桌上摊着一张大地图,他走过去看了看,然后抬眼望了里面的人,忽然说:“你们的参谋官呢?”
那人顿了顿说:“克瑞斯总参谋长和原督军一起被炸,被送去了医院。”
应舒贺看了一眼屋内的人,大怒道:“这里就没有别人了吗?”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他们也没想到新来的督军指挥脾气这么不好,不过一会儿,在发报的一人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我来协助您。”众人看过去,应舒贺看着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答:“全大成。”
剩下的人静听他们的对话,应舒贺把他叫过去,跟他说:“你比我知道现在的局势,来跟我一起看地图。”
全大成和应舒贺一起研究地图上的路线,应舒贺来的时候还是上午,这一下到了傍晚,外边已经打了两回,连连有士兵来报告战况,应舒贺还没想出突破口,全大成在一旁想对策,他们两个人连晚饭都没吃。
到了晚上九点多,他们终于议论出对策,只等明天一早。应舒贺松了口气坐到椅子上,营帐的灯油徐徐燃烧,有士兵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停了,然后让人端饭进去。他们一日未吃饭,把饭吃个精光。直到第二天早晨,外面声音嘈杂,应舒贺睡觉都带着警觉,立刻起身,问外面的人说:“发生什么事?是他们开打了吗?”
一名兵士上来说:“不是,是前督军的女儿在外面,说是要见您……”
应舒贺不知什么情况,皱着眉道:“她有什么事吗?”
就在这时,又一人跑过来说:“督军,外面一位警察厅的人要见您。”应舒贺被他们弄得不耐烦,道:“警察厅干我什么事?他有什么事找得上我?”那人也是无辜,道:“他说是因为在郊外抓到几个贩卖私盐的人,他们身上还带着枪械,抓到了两个领头人,犯了军事重罪……前督军的女儿和那两人有交情,想来替他们求情,所以要见督军。”
应舒贺现在是西区督军,但他却不认识那位孙督军的女儿,兵士说那女人身上还带着孝,正待说话,忽然的炮火声让所有人都惊诧,全大成走出去远远一看道:“他们开始了。”应舒贺计划已久,他走出去看他们从哪里打过来,只是看到面前站的那几个士兵,他无心理会,道:“犯了军事死罪该执行枪毙的枪毙,问我有什么用?让他们赶紧撤出去,免得死在这里!”
应舒贺亲自上了前线,连全大成都不由得佩服起来,他指挥炮兵科开炮,其余的人都暂停,这一仗打了大半日,双方都是在耗时间。应舒贺回到指挥营,只喝了口水,然后道:“我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原来只是虚张声势,等到他们弹尽粮绝,就把他们生擒。”
全大成在他身边说:“督军真厉害,怎么看得出来他们快撑不下去了?”
应舒贺躺到行军床上,他已一日一夜不曾好好休息过,他躺在那里说:“若说十年前我就遇到过耍这种伎俩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们本在说话,应舒贺很快便昏昏欲睡,连鞋子都未脱。全大成见如此不再多言轻轻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