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小卖铺打了电话回家的时候,田小芳在屋里抹棒棒油。我娘见我回来了就问:“猪贩子咋说?”
我走过去,坐在我娘身边“他说明天来。”我娘寻思了一会点头说:“留一只给你哥办事用。”
我点头,我娘见了,一巴掌拍到我头上:“畜生崽子,快滚去扫猪圈。”我娘说完,又朝着田小芳喊:“芳,娘去李铁匠家看看,你把饭做了,等娘回来吃。”
田小芳:“嗯”一声,进了伙房。我哥躺在床上睡觉,我娘给他把被子盖好就出门了。
我站在猪圈发呆,田小芳的声音传来:“这猪还没长好,咋就要卖?”我回头看她:“我娘要给我哥和你办事。”
“……”田小芳听了,整个人瞬间就萎缩了。就像是开的正鲜艳的玫瑰,被泼了一杯高浓度的硫酸。
寸草不生。
“芳”我小声喊她,她没有应声,我一抬头发现她哭了。眼泪哗哗的从眼睛里头流出来。
“你别哭呀!”我着急忙慌的看着她,她用胳膊抹了一下眼泪:“让你娶个傻媳妇你看你哭不哭。”田小芳说完,转身进屋了。
我丢下手里的扫帚进屋,田小芳在伙房里头抹眼泪。她哭的厉害,整个人都抽搐起来了。
“芳……”我上前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把我甩开。我蹲在她身边想了好久开口:“芳,你身上有钱吗?”
田小芳愣住了,她看着我,眼睛红的像兔子。“你想干啥?”
“你不是说你有一笔补助偷偷藏起来了,有多少钱?”我贴在她耳边小声问她。她也小声回答:“两千多。”
不小的一笔钱:“够了。”我拉起她,悄悄去我娘的枕头底下,那里藏着去年卖猪的钱,我随手抽出几张,田小芳悄悄问我:“宋一水,你到底想干啥?”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带你走,我们去城里。”田小芳听了,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她拉住我的手说:“厚衣服穿到身上,啥都别拿,我们直接走。”
“……”田小芳没有说话。
良久
“把钱放下,我们以后自己挣。”田小芳从我手里拿过钱,原模原样的塞到枕头底下。我问他:“你的钱在那里?”
田小芳带我来到她家,一间破破烂烂的土房子,半个房顶都被风吹掉了,屋里头啥都没有,墙上围着报纸,我站在房子中间看着田小芳从炕里头挖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
田小芳当着我的面打开袋子,里头有一叠钱,和一支口红,我送她的口红。
“走吧。”我接过她递给我的钱,准备出门。
“等会。”她朝我喊了一声。然后在屋中间跪下磕头,她嘴里念叨着“爹,娘,我要去城里了,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们了,要在天上保佑女儿发达……”我见了,也朝我家的方向跪下:“娘,哥,我走了,等儿子挣钱了,给您修猪圈……”
晚上八点,一辆私家车停下来,里面拉着我和田小芳。天全黑了,我们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身后是一家兰州拉面馆。
牛肉汤的香味飘到我们鼻子里,我们的肚子在唱歌。
“宋一水,我们去吃拉面。”
田小芳站起来,拉着我进去。
“芳,要一碗,你吃。”
田小芳没有听我的,还是要了两碗牛肉拉面,顺带让店员切了半斤牛肉,还买了一瓶铁罐装的啤酒。
“钱够吗?”我在她耳边叨叨。
田小芳看了我一眼说:“钱当然够了,再说了,我们又不是靠这些钱活完后半辈子”
说话间,服务员把拉面端上来。
面上头飘着一层红油,红油里头有白芝麻,满碗的香菜和葱花,热气腾腾的一碗面,三分钟就搞定了。
……
我们把碗里的汤全喝了,葱花香菜一个都没有落下,吃的干干净净才出门。
月亮底下是五彩斑斓的店面招牌,我和田小芳站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去找个住的地方。”田小芳先开口,她拉着我往前走,路过好多酒店,宾馆,我们没有进去,只是停留在一家名叫‘同福招待所’的地方。
“就这家。”田小芳拉着我进去,里头的空间狭窄的要命,老板娘穿着军大衣坐在电暖气旁边烤火,看到我们问:“一间?”
我“嗯”了一声,老板娘坏笑了一下说:“有电视的六十,没电视的五十。”
“五十的。”我说着从身上拿出五十块钱给她。老板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册子丢到我面前:“把名字,身份证号写上。”
我拿起老板娘给的铅笔,一笔一划的写上我的名字,又把前一个顾客的身份证改了几个数字糊弄过去。老板娘接过册子说:“三楼中间的房间。”
我和田小芳上去一看,所有房间都没有门锁,只有门里头有个插销,我们把门关好,灯打开才发现这里头连窗户都没有。房间还没有我家炕大,我和田小芳站在房间里头都感觉喘不过来气。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位置。
“还有多少钱?”我和田小芳盘腿坐在床上,我把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给她。她接过钱把一百的放在一起数,然后在数零钱,她数钱的时候要在手上吐一口口水。
田小芳把一百块的整理好,用绳子拴住递给我“拿好了。”我学我娘把钱藏在枕头底下。
“你娘一定在找我们。”
“那我们咋办?”我躺在床外边看着田小芳数零钱。她把零钱整理好装在口袋里说:“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坐最早的车去市里。”
“行。”我答应田小芳后便没有说话,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睡床,是比炕软和,躺在上头很舒服,我眼睛一闭就睡下了,田小芳下床检查了一下门锁,也睡了。
第二天早上,田小芳把我喊起来,我半梦半醒间随口说了一句:“猪还没醒呢。”
田小芳哈哈大笑“傻子,你以后不用喂猪了。起来,赶路。”我被她笑醒,觉得活在梦里,昨天还在村里喂猪干活的我,今天就睡在床上,准备去大城市了。
“芳……”我喊她一声。
“嗯?”房间里没有窗户,漆黑一片,不过应该不早了,外头传来老板娘打扫房间的声音。田小芳坐在我旁边,我听的出她在穿衣服。我伸手,摸到她的后背,光滑,细腻。
“……”田小芳没有说话,整个房间安静的能听到心跳声和呼吸声。
“芳……”我喊她。
“嗯?”她回答我。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啥都不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
招待所老板娘收了我们五十块钱押金,我们穿戴好下楼退钱,那老板娘显然是刚起床,她穿着红色的睡衣,披头散发的说:“我没收你们押金。”说话的时候低头看入住登记的册子。
“你咋睁眼说瞎话,我亲手把一百块钱给你的。”我扑到老板娘跟前找她理论,田小芳拉住我。
“实在不行你们就报警,我等着。”老板娘说完,拿起手中的瓜子。
“要不我帮你报?”老板娘没有半点紧张。
“算了,就当喂狗了。”田小芳说完,把我拽出来。身后是老板骂咧咧的声音。她说我和田小芳不检点,狗男女,别看她一个女人家家的,骂起人来真是啥词都能从嘴里蹦出来,我实在忍不住,想跑上去给她一个耳光。
田小芳拉住我说:“我们没有身份证,警察来了先抓我两。”她拉着我大步走“现在最重要的是买车票,去市里,不然你娘可就追来了。”
我听了她的话,渐渐冷静下来。
我们到车站的时候,天刚大白。老远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矮小的男人喊:“快客,快客。”
“芳,他喊得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一只手拉着田小芳,另一只手死死护住装钱的那个口袋。
“算了,我们去柜台买正规的票,万一这个男人和刚才那女人一个德行咋办。”
“行。”说话间我和田小芳进去,我把她安置在座椅上,我拿着钱去买票,柜台的人问我们要身份证。
那个东西,我们没有。我说:“没带。”
柜台后边的人说:“现在抓的严,您还是回家拿一下……”她说了一大堆不可以,不行。我拉着田小芳出去,门口的男人走到我们面前问:“坐吗?快客,三小时就到。”
我和田小芳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犹豫了几秒张口“没,没有身份证。”那男人哈哈一笑:“没事,你们看。”说着,那男人给我们指了一条路“那是我们出车站的必经之路,你们等会去那边等,我出来的时候招手,你们就上车,到时候不用证,补车钱就可以坐。”男人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