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42)
我也不强求,退一步:“那先让我住一阵子,网上骂的太凶,我已经收到好几次匿名快递了,拆都不敢拆。”
他揉捏着额角,闭眼想了一番,“嗯”了一声:“反正也是闲置,你暂且住着吧,过两天我找人跟你沟通房子的事。”
“那先谢谢你。”我在心里吐了口唾沫。
顾游弋起身到落地窗边,两臂展开撑在栏杆上,自我感动着。
“还是我对你好吧乔边,换做钟泉,你想问他要房子要钱,他只会送给你一把刀让你去死。”
我心中一阵冷笑。
——你是对我好,好到我现在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顾游弋转身背光,面孔藏在影子里:“房子我答应你了,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配合吧?”
我淡淡地开口:“他决心整我,并不在乎我会不会承认,只要舆论在他手里,就算是假的,也能击垮我,通过我重创QIAO……他报复我也算是我活该吧,钟翊去世他没法杀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我心甘情愿承受,只是……”
我望向顾游弋,迎面的光刺着眼,让我忍不住锁紧眉头,继续说:“你帮我转告他,错是我犯的,跟叶云舟没关系,我妈早就离婚带她离开,法律意义上我们根本不算亲姐妹,你帮我求求他对她好一点。”
长久的目光凝在我眼中,顾游弋叹了口气:“你可太天真了。”
我心里一片茫然。
钟泉合伙贺折举报父亲和哥哥,我无能,选择和贺老做交易,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何打消乔行、程洵怀疑我顶罪的方法。
此时,季节夏的事情紧随而来,钟泉联手顾游弋给了我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无论我用不用,都会导致我家溃败。
但是如果我做实谎言,让所有人痛恨我,乔行他们就能转移怀疑,贺老也会出手帮忙,最起码能保住父亲和哥哥。
我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把钟翊离世的真相告诉他们,然后钟、贺反目成仇,贺迁被推到刀尖上,贺折崩溃,贺老会对我家落井下石,甚至鱼死网破,这个选择的结局里,几乎全灭。
天真吗?我不知道,我只是做了众多选择中的一个。
就这样,收拾妥当,我搬到了顾游弋的房子里。
镜中湖苑是镜水中心高档精品住宅区,毗邻镜水湖,地段绝佳、环境优美。
住宅区封闭式管理,娱乐休闲一应俱全,因靠近中心商圈,备受年轻富豪的青睐,买来当短暂歇脚的住处,听说也是养情妇的好地方。
回镜水后,辗转搬过多次。
清池花园是我最开始住的地方,金鹤湾是乔行的家,还有,和谢如岑住的群租房,她学校附近的两间屋子,酒店,到现在,顾游弋的公寓。
一直流离,居无定所。
我恍然意识到,这儿早没有我的家。
我仅有的归属感,只是心中割舍不掉的从前的陈旧回忆,还有一个我等不到的人。
风浪过后久违的平静。
我喜欢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一部接一部的放电影,屏上画着画,困了就躺倒睡觉,饿了就叫外卖。
阿姨每天下午来一次,也不用我收拾,屋子永远都是那么干净。
如果不是还有别的目的,倒真是个逃避现实的好地方。
一天赶稿,我到早上五点才要睡,手机乍响,劈出动静,吓人一跳。
是程演的电话,这时间打来?
程洵……
本就因为熬夜心跳加快,细想了,更急了。
“喂。”
“我他妈彻底懵了,乔边。”程演开头说没边没际,“你跟我说实话,那孩该不会是我哥的吧?”
啊??
我一愣,立即否认:“不是。”
程演急了:“那程洵他妈的有病吧!好端端一个聪明人净干蠢事!”
“怎么了?”我从床上坐起,抚了一把脸才清醒。
“妈的那他瞎认什么爹!你自己看,他在网上说孩子是他的,解释得有理有据,我都快信了!”程演脏话连篇,火大了。
我脑子瞬间炸开。
他说:“我今天赶飞机起得早,刚好看见,我妈起来看到得气吐血,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我僵硬地开口:“我先看看,等会儿跟你说。”
挂了电话,我翻开手机页面,搜索到词条。
程洵实名认证账户,发文称,他和我是在彼此单身的情况下开始交往,不存在脚踏几只船,先前那些照片被人故意伪造时间线且信息模糊,也不足以成为证明,不实消息已经严重影响了他和我的正常生活,他将委托律师向造谣者提起法律诉讼。
文中他明确指出恋爱期间造成的流产,属于他的责任,等于直接承认了孩子是他的。
评论中一些人并不相信,说他被下了降头。
少数人觉得他痴情,心疼他被骗。
看完就傻眼了,我话都说到那份上,事也做绝了,他怎么还要护着我?!
我何德何能!
电话拨了多次,一直无人接听。
我坐立难安等不下去,穿上衣服去他家找他。
快要入冬,天空一片灰霾。
云上积攒着冷气,不知何时倾盆而下,把秋天换成严寒。
可我缩在出租车后座,已经感觉冰入骨髓。
我该怎么办?
我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煎熬中我到了程洵家,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深吸一口气,才敲下房门。
两道脚步交错,由远及近。
“咔哒”,门开了。
我看到程洵的脸,来不及作出任何表情。
可他笑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像静风中微漾的水纹。
他说:“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瞬间落泪,盘算好的动作、姿态顷刻间崩塌。
“先进来。”
我坐到沙发上,程洵从厨房端出两杯咖啡。
“饿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
咖啡翻腾出热气,散发袅袅浓香。
室内安静,静到让人连吞咽都小心翼翼。
我捂住脸,声音带着沙哑:“程演告诉我了,你那么做,很傻知不知道……我说那么多话,我利用贺折逼你,就是想让你走!你那么聪明,怎么能不明白!”
他没有回应,隔了许久,问得却是我住院一事:“你伤都好了吗?”
“嗯。”
“这么傻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做。”他轻声笑。
“我只是不想看你被中伤诋毁,我想让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离你远去,我还在……他们说你什么样子我不在乎,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我把脸埋在手心里,眼泪在指缝中流窜。
他说:“第一次见面在学校实验楼,你在长椅上睡着,也许是那天傍晚的光线正好,也许是你出现的恰到好处,莫名其妙,我的心就乱了,心一乱,东西撒了一地。”
“你过来帮忙,我故意请你喝滚烫的热水,想问你要联系方式。”他低声笑语,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傻的事,我早就做过了。”
我摇着头,话不成形:“对不起,对不起……”
程洵递给我一张纸,他走到窗边,叹道:“终归是我迟了一步,但还是要谢谢你给我机会。”
“我也算挺狡猾……到琼山找你的时候碰到贺折,就意识到他对你的心意,我却还是趁虚而入,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让你答应和我交往。”
“往后看你深陷在矛盾中痛苦挣扎,我心中也难受……如今想想,强求而来的,我已经得到的够多了,再一味索求,只会适得其反。”
我抬头看他,窗外旭日高升,天空放亮。
他就像画中人,一尘不染。
“我想就到这里吧,乔边,我也累了。”他回过身,平静地望着我。
“程洵……”
“我要走了。”他截断我的话,先说出口。
我一时愕然,眼泪停了:“走?你要去哪儿?”
程洵放下杯子,重新坐到对面沙发上,说: “一个国外任教机会,原本不打算去,现在想想,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
国外任教……
我想起来了,谢如岑提过,她说:“不过不管到哪儿去,程老师肯定要把你带在身边的。”
我假设过他问起,思来想去,没有答案。
他仿佛能感应我的想法,自嘲地弯了弯嘴角,说:“如果我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走,你会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