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36)
“做得最后悔的决定,就是爱上你。”
他迅速起身离开。
我痛哭出声。
第26章
容不得去想、去后悔,我慌乱地找到手机,拨通张嘉兰的电话。
“乔边,网上……”一开口,她就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些消息。
我顾不得解释,也不想解释,说:“嘉兰姐,你帮我联系一下贺老,我有事找他。”
她答应,挂了电话。
我等着,心中惴惴不安,在客厅中来回走动,腿软得发抖。
张嘉兰回复我:“贺老说最近不方便见面,他让我转告你事情他会解决,你放心。”
末了她追问:“是网上的那些新闻吗……”
我没法回答,敷衍道:“你别担心,我现在还有事情得处理,先挂了啊。”
贺老虽这么说,可我……
手机上消息不断涌来。
议论一边倒,因为顾游弋的引导,大肆渲染了我的恶劣不堪,所以基本没人对钟泉的话产生怀疑,而我也多加了一条故意杀害的罪名。
我成了被集中攻击的靶子,我被污言秽语和谣言包围,其中一条写着:“杀人偿命,她怎么不去死?”
我一晃神,向后撤步,忘记了地上有水,忘记了我的拖鞋打滑,直直后仰栽倒在地,后背短暂的麻木,接着疼痛铺展开,血在水中蔓延——
哦,我还忘记了玻璃碎了一地。
每喘一口气都是一种折磨。
我费力地撑起身体,气流刮过后背,冷和疼交织,让我忍不住弓着腰蜷起脚趾,汗水把头发黏在脸上。
我紧闭上眼一点点适应这种痛,从地上爬起,打车去医院。
下楼才发觉天气这么冷。
我没法穿外套,冻得牙齿打颤。
疼,疼得发麻。
我塌着背走出单元门,右转走去小区门口。
突然,有人从后面拉住我,他掌心滚烫,熨帖着皮肤。
我转头看清他的脸,倒吸一口气。
“贺折……”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扯着我胳膊走向他的车,打开门才松开,示意我进去。
身体的痛楚已经让我顾不上拒绝,小心翼翼坐到座位上,佝偻着背,抓着窗户的边沿,防止颠簸中后背碰撞到别处。
全程无话。
漫长的沉默中只有我忍耐不住的呼吸,一声一声起起伏伏。
到医院,护士带我到急诊室,我趴在床上,听到剪刀剪开衣服的声音。
“有点儿疼啊你忍着,我先把玻璃取出来。”
锐物剔出放到托盘中,碰撞出声响。
我闭着眼,热流与冷气在后背流窜,偶尔可能有大片玻璃脱出,带来阵痛。
“你是家属?”护士停了动作,问。
“嗯。”贺折的声音传来。
“把这张表填了,去交钱拿药,有一处伤口比较深,得缝几针。”
“好。”
贺折去又回,护士给我打了针,缝合好伤口,嘱咐道:“回去记得别沾水……这张纸上有注意事项,仔细看看。可以走了,记得一周后来拆线。”
我爬起来,衣服挂在前胸,背后嗖嗖发冷。
“等等。”
贺折靠近,把大衣脱下,只剩一件黑色薄衫。
他看我一眼:“把这个穿上。”然后放下衣服先出去了。
护士轻笑:“你都伤成这样了,他还闹别扭呢。”
我一愣,开玩笑说:“可不么,小时候吵架和好从来没有低过头。”
“哎呀,想不到还是青梅竹马。”
这句说完贺折刚好返回,目光一晃。
我讪讪低头,找到鞋穿上,跟着他离开。
回程也是一路无话,身上的衣服充塞着他的气息,也把一些关于他的记忆呼唤出来。
我记得有一次过年。
小孩聚在一起打麻将,输得画花脸。
贺迁赢得最多,我被左一笔又一笔涂涂抹抹,这边脸一个王八那边脸一个丁老头。
我不在意,乐呵呵任由他们笑。
贺折他们后来才到,贺迁宣扬我手臭,她不玩了。
我不信邪还赖在麻将桌上,贺折坐到对面打了一把,看起来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结果竟然输了。
他苦笑:“刚摸牌手生。”我算是扬眉吐气,拿着笔过去,他扬着下巴看我,笑意温柔,任由我在他脸上画。
画的什么?鼻子上圆形,左右脸分别三根胡须,是一只猫咪。
他们起哄:“贺折,贺折,正好学声猫叫,让乔边开心一下。”
他装作耳旁风,站起来,却用只有我能听到音高,“喵”了一声。
低哑软糯,把耳朵搔弄出一阵痒。
车停稳在小区楼下,我把衣服脱了要放到座位上。
贺折冷眼看着,说:“脏了,扔掉吧。”
我重新收回,自讽自嘲:“扔了多可惜,正好配我,都不干不净。”
他齿间啧了一声,目光凝向前方,脸上尽是厌烦。
我识趣地下车,马上他便开走了。
心里难受想喝酒,护士嘱咐不让,可我还是没忍住,心想就一瓶,一瓶没事。
可一瓶人不会醉,不会醉就还会被痛苦纠缠,便止不住多喝了一点。
我想让自己烂醉,烂醉就能到梦里,我想躲避残酷的现实到梦里长睡。
日光窜上眼皮,醒来头痛欲裂。
我长时间侧躺,起来时感觉一半身体都是麻的。
衣服黏糊糊贴着后背,我绕过胳膊一摸,怪自己作,伤口渗出血来了。
对着镜子,我反剪了手在后头,揭开纱布,血水脓水泥泞在一块。
我拿了碘伏涂抹,力度错了,按在上面疼得眼泪直飙。
没等清理干净,有人敲门,张嘉兰来了。
“你怎么来了?”
她解释道:“昨天感觉你状态不好,本想来看你但又觉得你可能不想让人打扰,还是担心你,于是今天就来了。”
“刚好,帮我涂药吧。”
我告诉她我昨天摔到地上,被玻璃扎了一背。
张嘉兰叹口气:“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能行?正好我最近不忙,可以每天抽空过来一趟。”
“不用,我胳膊长能够到。”
“再长也长不过猴子。”她说着,收拾好换下的纱布。
“我见的人多了,还没几个能看错的,虽然照片把你拍得不堪,但我不信你是那种人。”
我揉着抽痛的太阳穴,笑了笑。
“没关系,只要有人相信就行。”
况且那些都只是铺垫,乔行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后者,我是什么样已经无所谓了。
“你什么意思?”张嘉兰看着我,紧皱眉头,“是有人故意陷害你?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澄清?”
“照片是真的,不是合成,都是我,我没法解释。”我说,“我解释了谁会信?就算我澄清,也会有人出来拿出更多东西……不过倒也好,我朋友能从里面脱身。”
“你去求贺老,他会帮你的。”
窗外天空透蓝,像一面盛着湖泊的镜子。
我远远的看着摇了摇头。
张嘉兰走后不久,手机响了,程洵的名字在屏幕上长亮,我只是看着,等他自己挂断,再打第二遍,挂断,然后是第三遍。
我早告诉过程洵我怕会害了他,可他说:“不会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一语成谶。
虽然程家公关迅速,但程洵的身份、职业已经被人扒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议论、讽刺,说他“接盘侠”“绿帽奴”“睁眼瞎”,说他犯贱,说他被我传染了病,其中还有他的学生怀疑他人品不正要向学校举报……
我边看边哭。
他那么清白无瑕的一个人,终究被我拖进恶臭的阴沟。
我庆幸他和谢如岑现在不在本地。
我设想着他站在我面前,可能会像乔行一样给我一耳光,说句一刀两断的话,从此往后不再往来。
也挺好,他短暂疼一下,总比被我不断折磨好得多。
这时又有电话打来,一个陌生号。
“喂。”
“乔边是吧,玩儿男人是不是挺爽?他们能满足你吗,要不跟哥哥玩儿,不行的话哥哥还有好几个兄弟,你来保准你开心……”
我挂了,紧接着又是一通。
“野鸡骚货赶紧滚出来道歉!季节夏被你害得那么惨,没让你自杀就不错了!你家地址我马上扒出来,再不道歉我去给你送寿衣……”
没过两三分钟,又一个陌生号,我看着,一个接一个电话,一条接一条短信,手机躺在那里,没有熄灭过,也没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