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40)
等侍者也走远了,祁天才看了一眼我们跑去的方向,笑着挨近白盈盈:“你的好生之德,让人盯上了。”
姚红玉这个女人是个麻烦,他提议过,要为白盈盈解决掉她,但她拒绝了:“你这么好心地放过她,她可未必领你的情。”
女人执着起来简直要人的命,有姚红玉在中间搅和一天,他和白盈盈的处境就尴尬,尤其……姚红玉见过他的脸。
“你到现在还要坚持你这份善心吗?”祁天旧事重提。
白盈盈终于把目光从桌布的下缘拨到台面上:“我不要你动她。”
祁天先一愣,转而明白到,她这么说并不是在为他操心,女人的通病,心慈手软,做事太蘑菇。他的嘴不怎么明显的挑了挑,面容瞬间有了细小的变化。
“我以为你有魄力。”祁天的拿手戏,把失望掩盖在不羁的轻佻里。
这种法子对一些想要博得他好感的人是很有效的激将法,但对白盈盈,或许是有一点报复心的,他就是想拉着她下水,任何一点给丁烈添不痛快的事,只要白盈盈答应,那她心里的天平,或多或少就倾向了自己,把丁烈放下了。
她不答应,祁天的脑袋里,又开始周密计划起更坏的点子。
可这些恶毒的计划,在听到白盈盈开口后,全部失效。
白盈盈把侍者分开送上的牛奶,方糖,一一放到红茶里,用小银勺轻轻搅动:“我不让你动她,是因为活人是不能同死人斗的。”
她的声音几乎冷静,比勺子在陶瓷杯上留下的撞击更加的干脆:“你去坟地里扫过墓吗?”
祁天没回答,他盯着白盈盈,从她的眼睛里望进了伦敦大雾天的墓园,长满荆棘的墓碑上,站的一只黑眼珠的乌鸦。
“死的人,就是往活的人心上竖起一块碑,输给一块石头,太不吉利,太晦气了。”那只乌鸦也在雾气中紧紧盯着祁天。
他蓦地喉咙发痒,到处找水喝,却发现杯子是空的:“那你想怎么样?”他小瞧她了,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是吞咽的动作,同时代表了兴奋与紧张。
“不怎么样。”白盈盈看他一眼,把那杯调好的奶茶推到他面前,“最好她没事,好好的活着。”然后又垂下浓丽的睫毛,认真地思考,“既然我们处不来,不在一起倒也是个办法,不过要有个由头,最好让她有亏欠,不敢再露面。”
“什么方法呢?”祁天的眼睛越发亮起来。
白盈盈摇摇头:“这我不知道。”然后朝向他,慢慢的,每一帧都经过了极精准地推敲般的抬起来,“这就要看你了……”她拿住了,祁天鲜少的失魂样子,“这方面,你比我拿手……”
连日的阴雨和雾色猝然都消散了,祁天的心中一扫阴霾,他头一次从白盈盈的身上获得了相当的安全感,互为同类的气息:“是我错了。”
他向她诚挚道歉,笑容更多是欣喜:“原来你不止有魄力,还有野心。”
但他还要问一问,他要确定这不是白盈盈的缓兵之计,坐实她共犯的身份:“要是她不肯走呢?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我可没办法。”祁天翘着脚,抿着热奶茶,惬意地问。
白盈盈的回复依旧淡淡的:“她不会留下。”
“你就这么肯定?”
“她走了就不会回来,不回头就随她去吧,要是她反悔……”白盈盈直视祁天,“想要一个人不见,总会有办法的。”
如果她后悔,他就要替她出手,她是这个意思。
女人狠起来简直叫人害怕,但此刻的白盈盈对祁天,产生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引。
为她的杀心,也为他见过了她的狠心,仍对她动心。
祁天突然站起来,亮着嗓子打断咖啡馆里轻声细气谈笑的客人,用英文说了一句,很快那些戴夹片眼镜的,脖子上的碎钻项链闪得像星的男人女人,都商量好的一样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白盈盈不解:“你说了什么?”
祁天冲她神秘地笑笑:“你先答应我,我才告诉你。”
“答应什么?”
“做我的Fiancee。”
“费昂西?是什么?”
几个血管里留着罗曼蒂克基因血液的人听不懂中文,听到费昂西便以为是白盈盈答应了,一声一句Congratulations的拍响大手。
祁天潇洒地环了180度,向鼓掌的人一一致谢,随后才坐下,眨着一边使坏的笑眼睛,向白盈盈解释:“Fiancee,就是未婚妻啊。”
他告诉白盈盈,他跟侍者说,请他为他们送上一瓶红酒,今天是他向他对面漂亮的小姐求婚的日子。
“不知道这个答案,祁太太还满意吗?”
“我没答应你。”
“你答应了。”祁天狡黠地看着白盈盈,“你可抵赖不了,我给你的那张船票,你有带在身边吧。”
桌子底下的手,轻轻摁在手包上。
但祁天未免有点得意过头,白盈盈把奶茶夺过来。
“没有。”她撒了个谎。
祁天才不信:“你肯定有。”
白盈盈端起奶茶,把一个笑藏到杯子底下。
她似乎通过祁天的眼睛,看见开满鲜花的庭院,尽头一栋英式的别墅,葱郁的爬山虎一路爬到屋顶上。
充满希望的明媚,真美。
第50章
烈哥得知我们将阿嫂跟丢,一句话没讲。
他的手扶到沙发靠手上,慢慢坐下来,另一只拄着额头,纾解头疼似的揉着眉头,奇怪我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看烈哥下力的指尖,仿佛是刻刀在他越来越紧缩的眉心上,凿下来的一道创口一样鲜红的痕迹。
“佢入咗教堂之后,有同边个讲嘢咩?”
「粤:她进了教堂之后,有和谁说话吗?」
“冇啊,阿嫂系一个人坐嘅。”
「粤:没有,阿嫂是一个人坐着的。」
压抑的沉默,屋子里的空气稠密得好似暴风雨前的低气压,钢板一样倒下来,迫得人喘不上气,简直恨透这场雨,还不如痛快地淋下来。
于是憋不住的人就开始祈雨了:“唔系吖,我睇到阿嫂同个男人讲嘢。”
「粤:不是啊,我看到阿嫂跟一个男人说话了。」
我连忙解释:“系阿嫂嘅手巾仔跌咗,个男嘅帮佢……执翻……”
「粤:是阿嫂的手绢掉了,那个男的帮她……捡起来……」
烈哥看了我一眼,我脸上忽然针扎般的痛,三角几上摆着一只木雕的猫头鹰,实心的,非常沉,是前屋主的遗留,面目生动,表情凶猛,我有一刻几乎以为,这只木雕的猫头鹰要代替烈哥的眼神飞过来,狠狠啄我一口,烈哥缄默的审视中,我闻到了海风夹杂着大量腥潮送来的风信,预兆一场灾难般的大雨。
“点样嘅男人?”
「粤:什么样的男人?」
“高高瘦瘦,著咗一件长风衣,戴咗顶帽,睇唔清佢长咩个样。”
「粤:高高瘦瘦,穿了件长风衣,戴了顶帽子,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姚红玉从楼上蹬着小高跟下来,鞋跟踩在台阶上,发出提滴答的响,疾风顿时化作朦朦细雨。
她今天穿了一身魏紫色满天星的满绣丝绒旗袍,看到我们一群人没捕到鱼的鸬鹚一样挨训,耳朵却顶老实的出卖人,把心眼从蔫着的脑袋下头悄悄偷渡到她的鞋跟上,她是有点看不起的,但又架不住虚荣的欢喜,踏着提滴答,提滴答的声音,凹着小腰,从我们面前走出一条婀娜的曲线。
“到哪里去?”烈哥出声喊住她。
她停下来,脖子连脑袋地轻轻晃回头,嫣然一笑:“三缺一,去给我师姐凑个搭子。”
姚红玉笑靥如花,但花蕊下藏着扎人的刺,她现在非但不害怕丁烈,反而可怜他,这么一个威风无惧的男人,怎么一沾上和那个女人有关的捕风捉影,登时变得疑神疑鬼,真是作孽,白费她一身编撰故事的好本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个够呛。
但她确实也没有心情同他磨洋工①,姚红玉急着出门打牌,所以请丁烈闭嘴:“我能上哪儿去啊,我在外头又没有认识那么多人。”
烈哥果然中计,眼睛凶狠地眯成一道刀锋般薄的缝,眼皮的肌肉猛地颤抖起来:“走走,快啲走!”
「粤:走!快点走!」
“我话你哋吖,全部都走!走啦!!!”
「粤:我说你们呐,全部都走,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