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15)
「粤:就你最好心。」
说完,眼风又狠狠扫到姚红玉脸上,唰的,她的脸就像被人火辣地煽了一掌:“再等吓,等入秋,请老爷作主,将你两个嘅野做咗,叫你行得名正言顺。”
「粤:再等等,等入秋,让老爷做主,把你们俩的事办了,叫你坐得名正言顺。」
绿旗袍立马附和:“我就话盈盈好福气啦,马上要有大喜事。”
「粤:我就说盈盈好福气,马上要有大喜事了。」
绒旗袍正看姚红玉生厌,顺杆落井下石:“真系唔知阿烈点谂嘅,咩人都带返屋企,都唔睇下佢个样,山鸡都想扮凤凰。”
「粤:真不知道阿烈怎么想的,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也不看看她那样,山鸡也想装凤凰。」
“莫话喇,佢睇咗你啦。”
「粤:别说啦,她看你呢。」
“惊佢睇呀?佢连广东话都唔识讲。”
「粤:我怕她看么,她连广东话都不会讲。」
洗牌声合着笑声,一声声敲击姚红玉的耳膜,她用一只手藏住另一只,攥实了,指甲抠进肉里。
她从没这么恨过自己,恨自己追入那爿裁缝店,恨她夺下那匹织锦缎,恨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却仍然开不了口,只能像块碑一样,在白盈盈身后缄默,听她们嘲笑她鸠占鹊巢,活该的滑稽。
天下哪有平白的好事,她此刻才明白过来,白盈盈匀她的好料子不是白给的,终归要她当头冷雨,连本带息,尽数还归她。
① 别苗头:沪语,竞争。
② 阴丹士林:指用阴丹士林染成的蓝色棉布。
③ 四餸一汤:五筒。
④ 后土:讌乐时,作陪在客人身后的歌女。
第22章
当晚宴上,洪嫂似与丁烈过不去,她当年也是风月场上见过世面的人,酒量非同小可,阿嫂敬酒哪有推托的道理,丁烈一杯接一杯,很快饮醉。
临走时,洪嫂让盈盈留步:“阿烈,畀盈盈多留几日,我哋两个讲说话。”
「粤:阿烈,让盈盈多留几天,我们俩个说说话。」
丁烈没听懂,只是自然反应:“好啊。”转头揽住姚红玉,倒在她身上,“盈盈,我哋………返屋企啦。”
「粤:盈盈……我们回家啦。」
姚红玉回到洋楼,把醉鬼丁烈扔下,跌跌撞撞跑回三楼的房间,眼球热胀得要融化,兀自酸痛,面前的一切就被一片潮热的水雾模糊了样子,她打开一壁的衣橱,红的花的,那么多颜色,全拧做一团,挑不出一件整的。
她把它们彩旗一样的扯下来,又扑去找一把不存在的剪子,她要绞了身上衣服,管它多贵重的料子,今天她就要把它全撕了。
屋里找了一圈,没有,她打开门,风风飒飒下楼,厨房里一定有,不是剪子便有刀子,再不行投进火里,总之要毁掉它。
她跑得急,鞋也没顾上穿,幽灵一样飘过没开灯的客厅,往亮着一盏小灯的厨房去,走得近了,听到里头又人声,是邱仔,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用一柄小勺,把贴骨头拨到囡囡的食碗里:“小虎,你系叻仔,认得你主人系阿嫂,有骨气,食多啲,食饱啲吖!”
「粤:小虎,好样的,认得你的主人是阿嫂,有骨气,多吃点,吃饱点啊!」
炸药库里擦洋火,姚红玉撞开门,眉凶目煞地闯入来,囡囡受了惊吓,弓着背毛嗥嘶露牙,伸爪子打她脚面上蹬过,留下三道红爪痕,很快的,红艳的血珠从下头沁出来,疼痛来得后知后觉,姚红玉双手掩面,哀叫出声。
囡囡弄伤姚红玉,丁烈罚它不许进屋,只扔到花园里随它叫去。
姚红玉从窗口看到丁烈往三楼的窗户看,立刻猫起头,被子一掀钻回去,丁烈开门进屋,见她似枚饱满的茧一样裹着自己。
丁烈觉得好笑,但到底忍住没出声,挨着床尾轻轻坐下,装样子:“看看你的伤,还疼不疼?”
姚红玉跟他拗脾气,在被子里扭,左右不叫他看,然而顾得了头顾不了尾,丁烈伸手钻进被子,抓住她一只脚:“别乱动啊,再弄伤了,小心有疤。”
他故意吓唬她。
听到留疤,姚红玉委屈大了,露出一个热腾腾的脑袋,用眼睛横丁烈:“你还说!”毫无威慑的一眼,还要跟丁烈讨说法,“都是你不好!”
丁烈蹬开鞋爬上床,捧起她的脚:“怎么又是我不好?”
“就是你!”姚红玉把腿一蹬,没使力:“留了疤了,也是你的。”
她不肯说,倒记得要赖上他,这是不讲道理呢。
可丁烈喜欢她这个蛮不讲理的表情,那是旁人看不到的,女子对待自己情郎才会有的面孔,女人太刻板了就有失情趣,端庄大方那是做给外人看的,私底下会对你耍脾气,使性子,才说明你不一样,她心里有你。
要是盈盈也能偶尔这样待他……
姚红玉看出来他不专心,嘴巴一撇,抬脚趾踩了踩丁烈的小腹,她的小腿生得好,皮光肉嫩,捏在手里像一团刚出蒸屉的糯米,丁烈回神,不欲她看出更多,笑了笑,低头香了一个吻在她的脚踝上。
她瞪他,可到底没挣扎,于是丁烈的手也往上,探向更深的地方。
姚红玉忽地并拢腿,截住丁烈的去路:“你就会欺负我!”
一股热气撩上面,被子掀开了,姚红玉身上是一件百无一用的洋式睡衣,细肩带,胸口绣花的蕾丝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几两重的缎子布料贴着身体的曲线,把什么都看得清清透透。
丁烈也不真的用劲,只叫她夹住了,邪气地挑起一边眉毛:“那我去欺负别人?”
“你敢!”她最听不得这句话,腿一松,被丁烈反扑,压倒在床上,倾下头,把人吻得神魂颠倒。
姚红玉在丁烈的身下扭,可她的这些小力气,小动作调情助兴似的,根本不起作用,心里一酸,呜呜就哭起来:“你作弄我……”她的手,无用地打在丁烈肩上,背上。
窗外是一片大好辰光,白日宣淫好刺激,男人总是身子诚实过一张嘴:“好,好,不作弄你,我疼你……”说着话呢,肩带就从姚红玉的肩膀上滑下来。
“不稀罕……”
“你走……”
“ 啊……别……你别……”
当姚红玉的推搡变成丝丝拉拉的呻吟,丁烈笑着钻进被子里:“啊……”姚红玉交叉双手,紧紧抱住被子下,丁烈的脑袋。
她本无意让丁烈得逞,屋外晨曦鸟鸣,恍惚里,她似乎听见缓缓荡荡的黄包车拉过花园前头的石子路。
有人亲热地迎上去:“太太,你返嚟啦!”
小丫头给白盈盈拉开门:“囡囡呢?”
洪爷的橘猫自从见过白猫,就害了相思病,洪爷无奈同盈盈商量,接囡囡过去小住一段日子。
丫头往屋里看,没找见白猫,小邱哥也不在,随口一嘟哝:“喺二太太嗰度。”
「粤:在二太太那里吧。」
白猫被喂习惯了,偶尔还会爬上三楼,上姚红玉的房里找吃的。
白盈盈打发她替囡囡收拾些平时用的,自己边唤,边往三楼去。
姚红玉屏息,数着楼梯上登上来的脚步,一阶,两阶,往门口来了。
她用劲地蹬开被子,露出来了,阳光底下,如藤交缠的两具身体。
丁烈正在兴头上,身上隆起的肌肉,在光里,淌着油亮亮的汗水,屁股耸动飞快,完全没留意身后的动静,可姚红玉看得清清楚楚,她把门缝外的那张煞白脸上的每一处五官,五官上任何一点些微的变化,都在心里欣赏了个遍。
“嗯……丁烈……丁烈……”
姚红玉的叫声,一声较一声放荡,一声比一声高亢。
她像收网的雌蛛,一点点收拢摆荡的四肢,将丁烈,完完全全虏获。
第23章
祁天一进来丽都,第一眼,先瞥见吧台边的白盈盈。
她的身边围了些洋水手,撵不走,轰不散,直盯着她,打量她的打扮,不像是这里零沽色笑的歌女小姐,可放了又舍不得,毕竟哪一个正经人家的女人,会跑来这种地方买酒饮醉。
阿姐看到祁天,跟见了救星一样:“你快帮帮盈盈吧。”
祁天迈着大步过来,彬彬有礼地同那几个鬼佬鬼扯了几句,真把人劝退,潇洒地占了白盈盈身边的座位,坐下来:“跟她一样,一杯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