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吻玫瑰(13)
她去办公室找老板销了假,向同事借了把剪刀,把标签一一剪下,扔进垃圾桶。那位同事走过来朝垃圾桶里瞥了一眼,惊讶说了声:“DIOR的衣服啊,几万块一件,竹子你够有钱的啊。”
江绵竹挑了挑眼角,微微笑,不过笑容有点凝固。
为什么没有人在她剪标签之前告诉她?得,现在又欠债了。暗恨自己昨晚就不该去那鬼地方,一分钱没捞到,还赔了本。
江绵竹主写销售报告,和采购计划,现在是淡季,市场供求不大,工作一小时就解决了。之后老板派她去了对面部门,学习加帮忙。
江绵竹应下。去之前特意去瞧了下公司的几位实习生,林薇平时是表现最好的,不过今天她明显心不在焉,疏忽大意,漏洞百出,时不时看手机,且看手机的时候表情很丰富,咬唇皱眉,各种气愤的表情包,她都生动地演绎出来。
江绵竹端着水杯,站在门外,她轻抿了一口,“林薇。”低哑的一声,嗓子还不大好。
林薇弓着背一抖,这一抖,手里的手机直接就抖到了地上,她低着头,牙咬嘴唇咬得死死的,没作声。
这么怕她?江绵竹好笑地弯了弯唇角,长腿走了几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替她捡起了手机。
手指触及屏幕上那一行字的时候,她手指尖抖了抖。
又若无其事地替她熄了屏幕,捡起交到了林薇的手中。
她轻轻说:“以后别这样了。我去对面部门几天,你们好好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逼仄的办公室的,只是胡乱寻了个卫生间躲着。
一捧冰凉的水贴及肌肤,她大口呼吸,心快要跳出胸膛。
那行字却在脑中挥不去抹不掉。
“许萧深夜幽会下流舞女。”
深深地闭眼,她艰难地从兜里摸烟,手指寻了许久,也没找到,自嘲笑笑,不才交给黎瑶吗,她记性怎么这么差了?
抽出指尖,她胡乱地揉了一把头发,对着镜子勉力地弯了弯唇角,可是那笑极其苦涩,像冷冻很多年的生柿子,苦极涩极。
也曾有人说过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在言论上将她踩入泥沼,让她无法喘息,纵使已经过去很多年,可那种惊惧与揪心时时刻刻在她心里扎根,成了一触就会疼痛的存在。
而现在她挤不出一滴干涩眼泪来回应,只能默默地什么也无法做。
江绵竹长吸一口气,下载了微博,注册了个帐号,清清白白,头像也没有。
正中推送的大大字样是热搜第一
#许萧幽会舞女#
点进去,有他们的好几张照片。他抱着她,她的头埋进了他的胸膛,没有露出脸,只不过那件暴露的裙子外一双笔直细白的长腿却一丝不余的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评论里风向一致偏向骂她。“下流”“下贱”“婊.子”,“衣着暴露,一看就不是好人。”“夜场女王”“包夜多少钱啊”“飞机场”“小心艾滋。”不胜枚举。
江绵竹扶了下门框,勉强站稳。手机铃声响了,她接过,boss让她去隔壁材建部开会,商量讨论一下以后的发展及规划。她胡乱应了声,木木地走到了会议室。
会议里谈论的是建桥建铁路问题,专业术语她听不懂,脑子里只有那些恶毒的言语,快要将她的头脑炸开。
每日回家都会得到她亲生母亲的嘲讽,听了八年的“贱人”,听到她都快相信了。昨晚许萧的话也在耳边回响。低哑阴翳的那些字样她说不出口,他却从谏如流。
或许她真的就是那种人吧。心中一阵一阵钝痛,这些冰渣一涌而入,将她刺得千疮百孔。
怎么衡量爱呢?伤害来的时候远比爱刻骨铭心,鲜血淋漓。如八年前她伤害他,又如现在,互相伤害。
他恨她,便要纠缠着她,令她无法忘记过去的那些龌龊,且在那龌龊的旧伤口上添一层一层新伤,而她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舔舐。
会议间领导让她介绍自己。
她该圆滑地说很多话的,可是她只说了一句“我是江绵竹。”没有前置定语,没有后置定语,苍白得一触就破。
席间的人对她观感不大好,她木木地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PPT还在播放。
最后停在了一张雨林的图片上。云南的一方绿林,树木高入青云端,阳光被枝叶割成块状洒落进土壤,枯索厚重的落叶有蓬松的观感,踩上去,她好像已经听见了沙沙的响声。
江绵竹抬了眸,听见演讲的人说这个项目需要派洽谈人去云南西南部去与当地居民谈铁路问题。
那些居民很顽愈,从不肯过多与外人接触,种种难搞。公司也是直属国家的建材公司,有资格修铁路,但搞不定那些居民。
这次的工程很重要,是为了发展旅游业。那片土紧邻西双版纳,有一片极美的雨林景观,各种野生动物都栖息于那里,风景奇美。
台上的人还在不绝地讲述,江绵竹温温听着,只是心里堵得慌。
最后那人问有谁愿意作为代表去和云南那边的居民洽谈,时间或许会耗费很久。
他们已经在这之前派过三人去,磨了半个多月,无功而返。所以这次的时间会更久,要打感情牌。
那地方蚊虫蛇蚁多,条件恶劣。一方问下来,没人应。江绵竹盯着那雨林的图片痴了,最后她站起来说了句“我去。”
那人再三确认,她也没改变答案。就此敲定,后天就出发。
公司临时配备她的两位小跟班关驹晖和林薇一同前行。莫辰冷冷看着她,“那地方在边境线附近,乱得很,去了没好处。”
江绵竹毫不在意地笑笑:“我乐意。”
下班之前她没敢再看一次手机,而后走在回家那条水泥路上,她删掉了白天下载的微博。
她还不够勇敢,能逃避的还不想面对。
第二天在家休息了一天。傍晚,黎瑶送来很多必需品,杀蚊除虫剂,防晒喷雾应有尽有。
江绵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黎瑶进屋坐着和她聊天。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像淡月季,盈香满怀。黎瑶拉住她的手,认真地问:“真的要去?”
江绵竹嗤笑一声,笑她不痛快:“是啊。”
“今天在干嘛?”
“睡觉。”
“伯母呢?”
“她见不得我,在房里,不知道死没死呢。”说完此话,房里传出一阵刺耳的琴声。
江绵竹轻笑了声:“看来是没死。”
那琴声愈加刺耳,听得人耳膜嗡嗡的响。
江绵竹拔高了音量冷冷开口:“要疯出去。”
那琴声戛然而止,有低低的咒骂声传出。
黎瑶惊觉自己说错话,捂嘴。压着嗓子问江绵竹:“伯母还犯病吗?”
江绵竹摸了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她轻轻开口:“犯,没不犯的时候。”
挑了挑眼:“别问她的事,心烦。”
黎瑶噤了声,看着她吞吐烟气,修长脖颈,像一只天鹅,美却妖,该是黑天鹅。
半晌,她闷闷问:“因为许萧才去云南?”
江绵竹没回应,兀自大口吸着烟,烟雾缭绕。
黎瑶有点忌惮,但还是说出口:“昨天的事,是有人搞他,那个人大概率是楚宁。昨天网上骂你的人,他做了回应,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路人黑粉转了风向,矛头都对准他作风不正,人品不好。”
“他们公司这次公关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没一个人出来回应,他这段时间压力应该挺大。昨天皓哥还为这事一宿没睡。”
“楚宁说要与他合作的那部大投资剧据说也吹了,她们家还一个劲地拉踩,两家粉丝撕得要死要活,闹得挺大。”
“竹子,如果你们还有关系的话,你也让他缓缓,皓哥说的话他不听……”
“有完没完。”江绵竹吐了口烟,眼神淡淡的。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别和我提他一个字。”她一把掐灭了手中烟,一把扔进垃圾篓。
江绵竹站起身,修长背影对着她,没有一丝感情开口:“明天我去云南,你早点休息。”
黎瑶尴尬地停住,走时拉上门,又回过头喊了句:“萧哥,他应该是喜欢你的。”
咚咚咚下楼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