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故不归(6)
何以思不解地皱起眉头,“为什么?我觉得林雨逍人不错啊!”
何从游将从他人处了解到林雨逍的一切合盘托出,说“以思,你自己想想,就算他待你真心,他自己在家里都举步维艰,你当真有能力去处理他家里的事吗?他比你整整大了七岁,比你多活这七年,看过的风景比你看过的多得多,他真的肯定下心来,好好同你组建家庭吗?两月前,还有一女子为他轻生,我不希望你也如此。哥哥希望你好好寻觅一位良人,不求钱财多少,只求你平安幸福。”拍了拍何以思后背,便走出了房门。
何以思不知这许多,远想不到他的彬彬有礼下藏这这样一份浪荡。她觉得,林雨逍的浪荡和努力不乏有作为弃子的自暴自弃和拼命。他对于过往的女人都是逢场作戏,恐怕甚至会将自己作为弃子的脆弱展现给那些女人。一旦女人们显出同情,便再也离不开他。女人们爱上一个男人,并非是臣服于男人的强大,而是怜爱他的一切,并擅自为他展现的伤患处编上一个可怜得紧的故事。这便算是坠入情网了!
何以思想着想着,笑了笑,连她也无可避免地被吸引。她不也正擅自揣测他二十六年来的心理吗?他果然是个磁铁,路过的女人,总不由自主被吸引。只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魅力吗?
何以思加了件毛领外套,下去与众人集合。
预备去汴安寺的十几人中,有一个同何以思差不多年纪。已难自矜,连连望向林雨逍。林雨逍不拒绝这样炽热的眼神。看来,他是知道的。
女孩一路跟随林雨逍,上了同一辆车,何以思则与何从游,沈故一辆车。何从游坐副驾驶,因为路途尚远,假寐了一下。
近来家中和医院的事让他头疼不已,战争已是箭在弦上,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清楚。刚刚上车前看见十几辆军车驶过,车上满满当当全是懵懂的少年兵,为了守护边界,他们的牺牲是必然。
沈故问何以思“你觉得林雨逍如何?”声音里有化不开的纠结,还是极力保持温和。
何以思听出沈故的言外之意,说“很好,是一位很有趣的人。”
沈故叹气,含着小小浓浓的幽幽怨怨地说“你该知道的,我问的问题,不是要这个答案。唉~”
何以思忍住笑意,心下想,林雨逍固然是致命的鸦片,可是沈故才是她心心念念的想要。她是有过一夜的动摇,但能激起她怜爱的,唯有醋意满满还哀怨的沈故。
何以思故作镇定地说“那你想要什么答案?”把眼睛对着沈故低垂的头。
沈故抬头,猛然对上何以思的眼,又缓缓低下头,摩挲手掌说“我不知道,这该由你自己决定,我只是突如其来的担忧,这本不该有,可谁叫我喜欢你。”
何以思对这沈故的坦白毫无防备,脸一下窜红,只好将头别往车窗外说“你瞧,这些树也换了行装。同人一样,树是会变的,可最终,也还是会绿回来的。”
沈故得知何以思的心意未改,低垂的脸上终于泛出一层笑意。也将头别往车窗外,看着光秃秃的,积着雪的树往后退。
心中喃喃着“春风又绿江南岸!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第8章 沦陷
待了一周,林雨逍不断示好,又不断和其他女人一起。像是幼稚的孔雀想开屏引起配偶的注目,却又担忧自己会自降身价。
何以思只是不回头,同沈故谈着战争,谈着书籍。林雨逍总是手里晃着酒杯,旁边立着佳人,眼里却只有何以思。
林雨逍开始担心自己是沦陷的那一方,一开始的主动和胜券在握,通通幻化作灰烬,涌进他胸膛,描摹成何以思的样子。他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迷恋,快要显现出一副肝肠寸断的郁郁样来。他是不许自己这样的,家里的事,让他处处高了一份傲气,他不能,也不许。
于是,他只是趁别人不注意他时,瞥一眼何以思,酒还是照饮,佳人还是在身侧。
何从游觉得待了一星期,是时候该走了。领着沈故跟何以思向林雨逍父亲道谢,又感谢了林雨逍的款待,委婉地说自己家中有事,要回去了。
林雨逍不知怎的,在何以思回房收拾行李的间隙,到了她房里。是压制不住的冲动,他想,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要走?不打算好好道别吗?”林雨逍摸着桌子上的花瓶说,何以思在床边收拾行李。
“刚刚已经是道别了!”何以思放下手里的衣服,“林先生觉得不是吗?”
林雨逍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捏着花瓶里面的黄菊只是望她。
何以思走到他近前,发现自己实在太过弱小,只到他胸口。“不管你对于我们之间有什么想法,一星期而已,我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你很快会有新欢,我不是唯一的一个,你比我更懂!”胸膛起伏着,何以思花了些勇气去说这番话。
“我,”林雨逍耸耸肩,“我确实是不够好,但我确实割舍不下!”眼里闪着细小的光,水润的,温和的,淋过雨的无助的小狗眼里才有的光。
何以思有一刹那被打动,她想抱抱他。但嘴上只能回着“你根本不清楚,你对我是新鲜感,还是爱。那只是你长期以来,一旦想要就唾手可得,而现在失败的反叛。我未必不喜欢你,但我们就是没有可能,而我也不希望给你任何可能性。”
林雨逍不语,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鞋尖,说“我可以抱抱你吗?没有别的意思。”
何以思点头,林雨逍上前。手绕得很松,没怎么用力。
林雨逍自顾自地说“原来我和其他女孩子一起,有一个女孩子我印象很深。她彻夜给我打电话,说叫我去见她,叫我答应同她复合。我觉得她实在太过固执,她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她最后自杀了,自杀之前,电话铃声响得很嘈杂,我接了,她的声音很平淡,很清晰。我永远记得她告诉我的,‘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我听完说‘我知道啊,我不配’。所以我家人不喜欢我,尽管我能力比我大哥出众很多,所以她听完我说我不配,立刻跳下楼,那几天我连报纸也不敢看。”林雨逍肩头有些抖动,他拼命扼制住,“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别人眼里明明是完美的人,到了自己这里,就一文不值起来。我付出那样多的努力,没人在意。我跟每个女孩子在一起之前,都会问‘分手你会想不开吗?’,她们每个都笑着说不会,最后哭着打电话问为什么,然后往死亡的沼泽游去。你说,我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何以思拍拍他的后背,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未必要活在你大哥的阴影下,你也可以脱离你家的产业去自己做,未必比不过现在。对于女孩子而言,你的的确确像是鲜艳的花朵,没人不爱花。但你自己也有错,你要是不想对她们负责,拒绝就好了,不要给她们莫虚有的希望,叫她们牵肠挂肚。”
林雨逍深吸了口气,放开了手,缓了下情绪,又是笑吟吟地看着何以思,说要送她最后一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于是,何以思在床边收着衣服,林雨逍坐在桌边看她。直到何从游过来叫何以思可以走了,林雨逍才挥挥手,笑意盈盈地说“后会有期!”
何以思也回一句“后会有期!”便拖着行李走了,瓶中的黄菊方才开始枯萎。
回去的路上很是无言,静默的氛围谁也不肯敲碎。
沈故帮何以思把行李送回家,说了句“好梦!明天见。”就转身预备回去。
何以思问沈故“你不想知道我和林雨逍的事吗?我觉得我不该瞒你。”
沈故只是笑着摸了下何以思的头说“我相信你,所以就不问你;我好奇,但是应该由你来决定告不告诉我;我尊重你,因为我爱你!”
何以思舒了口气,昂头笑着对他说“那我想告诉你的时候再告诉你!”跳着回了房间。
沈故笑着回了自己家。
通过报纸,电台,街上人们的议论纷纷,不难得出,整个国都沦陷了的消息。苏州也快了!
何从游很是头痛,他只是睡前吻吻顾汶的额,叫她不要担心,顾汶也乖巧的应着。
沈家的小宅子里面,沈母还是咳着血,沈父焦急着,直说“一星期的治疗,怎么反而加重了病情?”他们也得到沦陷的消息,沈父忧虑沈母的病,沈故忧虑苏州是否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