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味的口香糖在唇舌上化开了甜味,手机里起床的闹钟这才震了起来,他比往常早出门了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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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号这天早上,他节后第一次轮休,原本是答应陪小白去4S店试车的,临了他鸽了小白,说家里有事。
对了,你家那个逃婚的亲戚怎么说了?小白权以为周映辉家务事还没处理完。
“今天去离婚。”
小白:。。。
早上六点多,向东元给周映辉打电话,告知明月要和周渠解除法律登记的夫妻关系,向东元原本是要陪小妹去的,主要怕她和周渠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也怕自己妹子在民政局再闹泼。
可是公司那头接洽的德国客户是一个月前就排好的行程,不能轻易改了;他老婆那边,知道向家的都明白,姑嫂关系其实一般,这个时候,向明月最忌讳不入眼的人看她笑话了。
想来想去,就只有拜托映辉了。
他们两家是邻居,明月长映辉五岁,但两家来往甚笃,各自儿女也还算亲厚,向明月在周映辉跟前也从不摆谱,权当同龄人交往着。
说一千道一万,向东元是想差遣个男劳力在小妹身边:再闹,不能和人家动手;真没谱起来,也不能吃了亏。
周映辉说,“她不会再和周渠吵的,东哥,她是个顶要面子的人。”
向东元那头不赞同,“呵,要面子能干出这样一桩荒唐事?”
原本能轻轻松松划开界限的事,她非得闹得两家鸡犬不宁,两败俱伤。
意气过了!
周映辉不作声,权当默认东哥的态度。
可是面子也得里子衬着的,失了缎子的里子,光一面子,穿不上身的。
周映辉交班从医院离开,再回去的话,可能赶不上向明月和周渠约好的时间。
他微信和向明月索性说得很开:东哥叫我看着你去签字,以防你动手伤人。
向明月丢给他一个表情包,该干嘛干嘛去。
一分钟后,她又改主意了:我要去他那里搬东西,你帮我抬一下?
周映辉:民政局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隔日更。
☆、004
夜里落了一场早秋雨,气温降了些,终归还是闷闷的。
向明月泊车下来,雪纺衬衫、黑色窄裙,一路过来四平八稳的,她以为百忍成金、毫无破绽了。周映辉不稀得说她,脸上的妆像是脱胎于她棱角的一面假画皮,红与白都生硬得很,还有,脚上……
她习惯在车上备双平底鞋,踩油门跟脚些。
刚才下车时怕是忘记换回她的高跟鞋了,总之,眼下,她是输人又输阵。
人到他眼前了,周映辉目光紧一紧,扬起手来冲她竖大拇哥,先是朝上,继而缓缓倒转朝下。
他在给她喝倒彩!
向明月狠狠剜他一眼,后者淡漠消受,再瞧她鬓发上沾了雨,唇上的红亦有水珠子。
想同她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她的“男主角”过来了。
诚然地讲,向明月是个颜狗。周渠活脱脱就是她的样板戏:油头粉面,宽肩窄腰,身高腿长,永远一副精英男士的派头。
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仿佛他那口矜贵气全束在那圆圈里。
“他在这里干嘛?”这是周渠的开场白,傲慢且无关痛痒。
顺带着拿白眼点明月身旁的周映辉。
“关你屁事。”向明月噎他,让他赶快去拿号,早离早散,“我一眼都不愿多看你!”
周渠听清她的话,目光紧短地粘着她,迟迟不说话,像是不同她一般计较的吞忍,“当当……”
“周渠,别让我瞧不起你!”
向明月说,都是成年人,做事要有始有终,做不到始终,那也得拿得起、放得下。
“你有权拉屎后不高兴揩屁股,我不行。”
“我也不是旁的女人,吃了屎还得说屎香,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跟我卖惨讨饶的,我保不齐真得会打人的!”
“我向明月在你眼里可能百般不是也百般不如人,可我和你一起是期翼一份完完整整的感情与婚姻,你给不了我,就该趁早告诉我。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不谈吃相有多丑,就单你把我当傻子这一条,我就浑身从嗓子眼到脚指甲都恶心透你了,别拿咱们多少年的感情说事,你早就不配了!”
十点不到的民政局,人声能盖过菜市场。人世间朝朝到暮暮似乎总是悲喜交加,在这二者之间,有时还间章着起此彼伏的荒唐小剧场。
多少人满心满意幻想着他们总算终于爱情了,就有多少人一地鸡毛里再也翻不出眼屎大的糖了,终究分道扬镳。
红尘俗世里的人瞧这是时济运事的聚散,对于民政局所代表的法律本身而言,合与散都是它赋予众人平等的权利。
这么一想,法律到底是无情的。
才有今日的多情总被无情恼。
他们没有什么财产分割,车房都是各自的。尽管领了证,但向周两家都还算传统,不摆酒不算真正的结婚,于是离婚签字进行得很顺畅。
向明月先签字扔笔的,周渠脸上爬着些冷笑,当着人家离婚办事员的面,约莫些刽子手落刀前他徒然醒悟的愧疚,“明月,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我。”
也许时间早熬没了他们的热情与昏智,留下的只是依赖与习惯。
“即便是习惯,我也身心一致地,不曾对不起你。周渠承认吧,今天的局面,我俩换个位置,你早和我离八百遍了。”
周渠最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就此,他们相识十一年,除去中间他去德国的那两年,因二人商榷不合,意气分手了一段时间,断断续续这漫长的年岁里,周渠早把当她没名分的妻子了。
他坦诚他是对不起她了,“明月,可是我给你婚姻的态度是认真的,也想认真同你过日子。”
他们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味了,向明月是那种时时刻刻都要面子的人,她要的就是端着的、持着的周渠;
能随时随地出现在她姐妹团里给她虚荣感的精英才俊周渠;
无限包容乃至纵容,无论今天在外面怎样装孙子,一落脚在玄关处就得由着她千娇百媚的大男人周渠;
……
她甚至不会给他做一顿饭,煲一碗汤,洗一件内裤。
周渠说的是那种挽起袖口的事必躬亲,而不是她拿钱买来的劳动成果。
“明月,别和我说什么妻子不是老妈子的论调。你也有父兄,回去问问他们,作为男人切实享受不到女人生活点滴里的细微体贴,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你就是太要强、太骄矜,向爸和东哥又把你惯坏了,实话来说,你也只能当个有趣的情人,做不来烟火气的妻子的。”
“和你上床的那小女生做得来?你所谓的烟火气的妻子?”向明月一挑头,眉眼倨傲清冷,紧要着牙关,仿佛要把一些东西死守住的隐忍,譬如尊严,譬如骄傲。
周渠再次被她噎了口,不等他思量开口,向明月给他一记果敢的转身,不欢而散,比较符合他俩素日里吵架的路数,只是这一次,显然没任何弥合的机会了。
快到中午,外面的风雨也止住了,周映辉站在门外,隔着一道玻璃看向明月一脸阴霾的往外走,失魂落魄地被人碰掉了手里的包,她弯腰去捞,扒拉到包底,一提溜,忽拉拉,里面的物件全散落了出来:
手机、车钥匙、口红、墨镜、气垫粉底、记事簿、姨妈巾……
还有一本醒目的离婚证。
林林总总,俨然装了个杂货铺。
她半跪着身去,耳边的发悉数散开遮住半张脸,另外半张脸,迷惘凄婉,像快魂飞魄散的鬼。
“女鬼”不打紧地要一一捡起属于她的东西,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周映辉毫不怀疑她那丢魂的手能送到行人的脚下去。
他逼动身子,几步路走到她跟前,眼疾手快地接过她的包,替她收拾残局,丢最后一件类似胶囊咖啡大小的盒子进里前,扮作随心的口吻问她,“这是什么?”
向明月呆呆望着他。
凑近的距离,她几乎能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
周映辉也半跪着的姿态,右手手肘撑膝,她不言他也不语,但摊手心问究的动作未收敛。
“一次性漱口水。”向明月没好气地答他,再冲他转嫁脾气,“你可以回去交差了,告诉我哥,我从已婚到失婚继而终究沦落成离婚妇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