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有人顺脚踢开一张碍事的椅子,那椅子倒地刮着地上的碎瓷片,蹭出了刺耳难听的尖锐声。
众人一回头,周渠识得来人,是向家隔壁周家的老二。
周映辉一个外人自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只走到向东元身边,二人耳语什么,向东元说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当当已经失踪近九个小时了,映辉,你说她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呀?
“不会,”周映辉听东元哥说了始末,很淡漠地肯定式,“她那么爱美的人,任何一种自杀她都接受无能……”
向东元:……
“东哥,报警吧,报失车,就说车丢了,她不是开你车出去的嘛,先把车找到再说!”报警说一个快三十岁逃婚的女人丢了,没说百万的车丢了来得更有执行力。
周映辉上了一夜班,再在街头巷尾地寻人,没多久就心浮气躁起来!
他恶狠狠地在心里打着腹稿,找到她人,他准一字不落地全倒给她:你蠢透了,也他妈逊透了,这年头已经不流行逃婚了,大婶!你知道我们科里听说有人逃婚都笑到头掉了!
傻逼啊,既然都看穿那男人了,你还和他拧巴个什么劲,爱他?爱他你就和他结婚呀,你又逃什么?
你这和缩头乌龟有什么两样?
你今年都二十九了,办事还和十八一样,没头脑,净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向明月,你他妈看男人的眼光差得跟狗屎一样!
下午两点左右,向东元打电话给他,说找到车了,在江边轮渡附近,周映辉比向家人先到了那边。
果然,向东元的那辆宝马被人歪停着,早被贴罚单了。
日头渐渐往西边挪一挪,周映辉顺着石桩子一路往两边尽头找,江边风大,吹得他罩在外面的防晒衣沙沙地响,再有泥腥的味钻进他鼻息里,饥肠辘辘,被毒日头晒脱水,被风喂一肚子气,于是,下一秒,他看见个点眼的人影:
“向明月!”他逆着风,光火地喊坐在坝头上的一人。
才不管这一声吓,会不会把那人喊掉到江里去。
向明月一身黑色的Ermanno Scervino西服套装,全然没有今天大婚红妆的柔和温顺感,反而,剑拔弩张地,蓬头散发的,像个丢盔弃甲的女刺客!
她坐在石桩子铁链护栏之外,坝头边上,往前欠身,就是浪卷成浮花的江。
周映辉知道她不会跳下去的,可是走近的几步路,还是警惕着心神。
“我现在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在我道德底线到负数之前,你最好麻利地起来,跟我回去,”他在那根铁链前站定了,伸手给她,“明月,有事说事,有病治病,有婚……退婚!”
他冷着脸,居高临下地丢眼刀子给她,别闹小孩脾气。
向明月深夜出来,车子一路出城,在高速上跑了几个小时,再回城,她早清醒了,且是透了,她这一秒再听周映辉的话,不中听,但很受用了。
遇事解决事呀,她在干什么呢!
“脚麻了,脚跟还磨破皮了。”她示弱,像一个肇事者明知道逃不过了,还朝法官大人求一点法外之恩。
“先过来。”周映辉始终待她没好脸子。
她蹩脚地从铁链索下钻回来,周映辉一把扯她起身,再弯腰捡起被她蹬掉在一边的高跟鞋。
垂眸的一眼正好落在她赤脚的后跟,磨出血了。
他蹙眉,嫌她这副落拓样。
随即脱下脚上的球鞋给她。
向明月扬扬细长眉毛,表示接受无能。
怪味儿的。
“要不要,嫌弃你别叫唤啊!”
“……”
“你还矫情什么,你拿个镜子照照你自己,脸青得跟鬼一样。你跳啊,跳下去,正好东哥有名正言顺打回去的理由了。”
他告诉她,向家被周家打得满堂碎瓷片,向父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了。
☆、003
国庆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向明月还在婚假中,不必赶时间上班。
周渠和她约好十点会面。
这些天,周渠要见她,不是被向家人挡回来,就是被她当事人骂断头,“都是你逼的,周渠,我给过你机会的,写请柬那晚我问过你,你不肯对我坦白呀……你掐着那女的腰进酒店,我还要怎么骗自己,亲眼看你剥光那女的才算捉奸拿双了?”
“我给过你及时止损的机会的,是你不愿意好聚好散呀。事实上,接亲前几个小时,那女的还给你微博点赞了。”
“……”那头沉默,“明月,我和那女的……”
“死去吧。”她不愿意听,真情假意,他都恶心到她了,她一想到他那狰狞的快感丑相、随即垮在别的女人身上,就气不打一处来,假意又如何?
假意,你也在精虫上脑的几分钟内,将我抛之脑后,且一次又一次。
“周渠,在你把我当傻逼的时候,你早该想到,我会做出远比你想到更傻逼的事的!”
丢人的事,不能她一个人挨。
向明月明确告诉他,他们玩完了,婚事,黄了。
周渠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随即,“好,那等民政局上班,咱们解除夫妻关系罢,实话告诉你,老子也受够你的狗脾气了,草包一个,你永远夹巷子里……”
电话那头话没说齐全,向明月这头就挂了,手机掼到地毯上,闷咚一声。
夹巷子里扛木头,直来直去。
这些年来,周渠就这么一句车轱辘话来回倒,每次吵架,他总是嫌弃她一个毛病。
我就扛了,一辈子都改不了了,和你的小女人使劲风流快活去罢。
她在楼上的动静,向东元都听见了,他没肯妻子上楼去说什么,老爷子还没歇缓过来呢,谁也别去惹那炮仗神大一声、小一声了。
向明月那天被周映辉驱车带回来,向父别的话没说,只让她上楼待着,吃喝拉撒全在自己房里,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下楼。
儿媳想帮着说和几句,向父突然阴沉一脸,“怎么,这家里,我如今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全员噤声,包括向承泽,小家伙抱着个饼干盒子,下楼下了一半,又识相地折回楼上去了。
*
隔壁周永茂夫妻俩过来问候向家,沈知华快言快语惯了,坐下来就一副同仇敌忾样,让老向也别太累心了,已然这样了,也得往好处想,起码算是婚前识清周家那小子了。
也省得婚后过日子再扯皮了,到时候当当更委屈,再有个孩子,不能想的抓瞎。
周永茂冲妻子使眼色,让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只是作为邻里好友来问候的,人家的家务事,少置喙。
沈知华才不听,略坐坐,还要上楼去看明月。家里睡醒的周映辉给她打语音电话,问她,晚上吃什么?
儿子还是大夜班,这几天,沈知华光顾着吃向周两家的瓜了,都无心厨房里的活计了。
儿子工作是正经事,沈知华这才应话,我回去给你煮牛肉面啊。
周映辉唔一声,挂了电话。
沈知华先丈夫一步进门,一边进厨房,一边将热乎的情报告之坐岛台边喝水的小儿子,“明月要离婚了!这丫头是真能闹,都结婚登记了,才发现那个周渠外面有女人。我说吧,也怪她那个马大哈的性子,男人偷嘴,擦得再干净,也有味的,她倒好,临了要上花轿了,才发现人家有二心,这下,两家都丢人丢大发咯。”
周映辉刚洗漱完,吹干的短发略微有点炸毛,他喝了半瓶矿泉水,听神状地由着老妈絮叨,面上有些滞留的起床气在一点点溃散,眸子里有厨房日光灯的影子,右手食指在岛台的大理石台面上轻敲着,沈知华以为儿子要说些什么,看他起身,推开手里的矿泉水瓶,“宽汤少面,不要胡椒。”
再就背身,甩手掌柜般地上楼换衣服去了。
“臭小子,你当我是面店的堂倌呀。”
周永茂坐在外面看今天的晚报,不发一言。
周映辉穿戴整齐再下楼,几分钟捞光碗里的面,窗外有风哨声,出门前他在伞筒里抽出一把直柄伞,天气预报说夜里到明晨有雨,他最近在找房子,眼下地铁上下班。
出院子,嗅到烈烈的金桂香,带上栅栏门,周映辉手里的黑色直柄伞当拄仗,他嘴里嚼着一粒口香糖,右侧首望了眼向家的屋楼,灯火通明,二楼东边那间,纱帘重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