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之火——明灭+番外(40)

“……”

“我真不记得了。”风轻梵一脸无辜。

东方凰深吸一口气，果然跟这家伙没法心平气和地相处超过半天。这家伙实在不擅长讲故事，东拉西扯的。她压下怒火，愤愤开口，“水灵灵的小姑娘。”

“哦对，啊有一说一，那小姑娘是真水灵，虽然昏天暗地的，她还弄得满脸脏兮兮的，但从朕阅遍后宫三千佳丽的眼色来看，是上等的美人胚子……”

“停一停，你在做什么梦呢？天下人皆知，凤皇后宫至今形同虚设，都怀疑你……”

“停一停，做个梦不行嘛，怎么开始人身攻击了。”风轻梵委委屈屈地打断道，复又接着说，“然后就是教她怎么分辨那些兽类，如何对抗它们，如何食用它们，诸如此类。”

“在她差不多能勉强应付这里的生活的时候，有一天吧，我们照常出去寻找吃食。”

“我记得那天我们走了很远，不知为何，始终没见到有任何兽类的影子。”

“那天的天也不太对劲，比寻常还要冷上几分，往日能撑半天的药量，那日却没走出去多久就开始扛不住那寒冷了。”

“我们被迫回去，饿着肚子过夜。本就如此寒冷的地界，饥寒交迫的感觉着实太难熬了。”

“第二日我们再次出发，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猎杀一只兽类了。”他回忆起那天，眉头都微微皱起，似是不大愉快。

第105章 火

“好不容易，我们找到了一只正在进食的兽类。它的体格较之我们原先见过的所有都还要庞大些许，我虽心觉不太妙，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为了减小些风险，我们布下了些陷阱。我们的计划是一人引它往陷阱去，一人在其背后攻击。”

“我自然不能让小姑娘涉险吧，虽然娇滴滴的小姑娘是有玄气的，但我的武技到底更胜一筹。”

“于是是我去做诱饵，引它过去。但出人意料的是，这只兽类体型庞大，看着极为笨重，偏生却灵活得吓人，速度极快，我渐渐被追上，看它抬起利爪。”

“我转过头，地上是一株曼珠沙华，我那时脑中一片空白，还有小女孩的尖叫声。我下意识地抓起曼珠沙华，闭上眼，像是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我回到了皇宫，在那片草地上醒来。”

“手中的曼珠沙华已生根于那片草地，手心被灼伤，那时是半夜，可能正巧守卫换班，还没人发现我。”

“我从未觉得，深夜的皇宫是那般的明亮……”

“但我那时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是，担忧……”

“我总觉得，那个小姑娘可能因为我的突然离去，已经死在了兽爪之下。”

风轻梵自嘲地笑起来。也因此，这些年他始终怀了丝愧疚和遗憾。也因此，对于风轻扬以及与之暗中勾结的凤卫队，尽管明知后患无穷，他也没狠下心来赶尽杀绝……

东方凰眼中的震惊却是再也藏不住，她出声，“你还记得那女孩的样貌吗？”语毕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的不像话。

风轻梵从神思中挣脱开来，有些担忧地望向东方凰。原先他只以为她是吃醋了，但如今的情形显然是他自作多情了。

那她的异常是源自什么？虽然他满心疑惑，也只得开口。也不再开玩笑，“说实话那么昏暗的环境，我仅能看清轮廓。若非她开口，我连性别也无从得知。你问这是做甚……”

话到此，似是有一道灵光击中了他的大脑，他有些迟疑，有些不确定地，小心翼翼地，用这辈子最试探的语气，问道，“是你吗？”

东方凰没有回答，定定看着他。

“是你吗凰凰！”风轻梵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扣住东方凰的肩膀。

“是你吗？火儿。”他声音越来越小，近似呢喃，只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哥……哥。”

像是被那两个字击中了一般，风轻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石化了。真相来的太久远，又太突然，他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唯一能做的，是将面前也同样怔愣的小姑娘紧紧地拥入怀中。

东方凰此刻的大脑也一片空白，脑袋被人按在胸膛上，听着那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鲜活于耳畔，仿佛是世上最令人安心的乐章。

第106章 桥

过了许久，她听到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沙哑，还有些哽咽。

“你还活着，真好。”

她便知道，困扰这个男人多年的心病，在此刻解开了。

-

往桥去的路很漫长，时间过的很缓慢，足够他们叙旧。

四周始终是一模一样的场景，仿佛永远不会到达尽头。

东方凰讲起他消失之后发生的事，讲她其实已经不大记得自己是如何在巨兽手底下死里逃生，又是如何迷失在风雪里之后吊着一口气摸回地下室。

对于她来说，时间过去太久了。二十年，她如何还记得清。

她只记得这里的雪是怎样冷进骨髓，这里的冬天是什么样的，而她甚至也已不大记得第一个冬天药剂耗尽后，她是如何艰难存活下来的。

又或者说，她已经许久，许久，都不愿想起那些了。

她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只有思竹清楚，也是他陪她一起抗过来，一起逃出来的。

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回忆起这些往事的一天，可她碰到了儿时刚来到这里时的希望。

那时他就是她的光，如果不是他，她熬不过最最艰难的开端。

被她埋在心里最深处的一幕，也是她始终忘不掉的一幕，是她醒来第一眼见到他，少年用略显单薄的臂膀搂住她，跟她说，此后我们一起在这里活下去。

虽然，他食言了。

所以她不愿想起他。在幼时的她心里，他和被自己称作母亲的人一样，是丢下自己的人。

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他，包括思竹。

其实解开的何止是他的心结，也是她的。

她无法落泪的毛病也是在这里落下的。刚开始的日子，她天天都在哭。东方家的孩子都不是娇养大的，但也不曾见过地狱。

这里，分明是地狱。

是风轻梵把她从地狱里拉出来。虽然他刚刚的讲述里没有包括这部分，或者说为了女孩的体面没有说出，但她记得。

记得那个让她喊哥哥，在她整日以泪洗面的脆弱时，给她最坚强也最温暖鼓励的人。

在他走后，她哭的更凶了，仿佛世界失去了支柱。可极寒之地的冬天到了。泪水一流出就冻结在眼眶，刺得她生疼。直到有一天，她觉得视线开始模糊。而与此同时，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就明白，自己身体的自我保护令她不再流泪了。

然后她遇见了思竹。

如果说风轻梵将她从地狱拉上来，那么思竹就是陪她在阴间走下去。

-

“桥到了。”

风轻梵收回一直望着女孩的心疼的视线，眼前有一条河，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除开没有边际的土壤以外的事物。

此时周遭只余下最后一点亮光，他望着这座桥，仿佛架在虚空，又不知延伸至何处。

“桥的那端连接何处？”风轻梵问女孩。

女孩的声音仿佛从天际飘来。

“阴间。”

“此桥名曰奈何桥，横跨忘川两相遥。极寒之境孤苦尽，不及阴间似暖阳。”

第107章 阴

“极寒之地的夜晚远比阴间还要凶险几分。为了避开那难以抵御的寒冷，我们每晚都会偷渡到桥那边去。”

东方凰没有注意到，在她每次提到“我们”时，少年的眉头都不自觉的皱起，显出主人不能掩饰的不悦。不过他并未说什么，只是继续听着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讲琐碎的，尘封多年的往事。

其实他有些不愿小姑娘继续讲下去了，倒不是因为那个让他不舒服的字眼，而是小姑娘此时的声线淡淡的，每段话前轻声地“嗯”，约莫在努力的回忆自己刻意遗忘的那段记忆。那种清丽得近乎于悲戚的声音美的让人心疼。

但他却并没有阻止。小姑娘那么固执的人，既然下定决心跟他讲，便是想的足够清楚了，他也阻止不了什么。

眼见小姑娘手掌再次结出繁复的掌印，面前的桥忽然被淡淡的金色光芒笼罩，像是日落的余晖般，却温柔的恰到好处，不至于刺眼，却让风轻梵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