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45)
“熟悉吗?”裴廷玉轻笑道,“你就是在此处被厌神注意到的,此后他一直暗中观察你,直到将你选作他寄存魂体的最佳人选。若不然,怎会有天祝宝鼎出现?他为了等你,可是在鼎中苦苦等了四百年。”
放屁放屁,曾弋忍不住在心中爆出一句从前在人间学来的话,偏生裴廷玉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紧接着便道:“觉得我胡言乱语?”他袍袖一挥,眼前场景尽皆消散,曾弋感觉身上的压迫感尽数散去,连忙反手抓住风岐要松开的手。
风岐的眼眸如死灰般沉寂,他甚至不敢看曾弋的眼。
曾弋攥紧了他的手,又听裴廷玉道:“殿下有所不知,厌神最擅长者,既非令逝者复生,也非让生者离魂……”
一道耀目白光穿透大殿而去,他接着道:“而是空灵蜃景。”
仿佛嘈杂的街巷从天而降,殿外集市突现,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交谈采买之声不绝于耳。
正是初入黄沙时,封先生一行所见的“鬼市”。
风岐脸色突变,拉着曾弋腾开数丈,却听裴廷玉笑道:“晚啦,如今这整座天目古城,皆在空灵蜃景笼罩之下,它的影子,也该回来了。你的另一面,也该回归啦——”
“殿下,”曾弋听见风岐焦躁的声音,“殿下,快松开我!”
曾弋被这段话砸得头昏眼花,一时下意识地松了手,再明白过来想要重新握紧时,手中已空空如也,身侧不见了风岐的影踪。
风岐化作一道烈焰,转眼消失在殿外。曾弋紧追而去,却被飘然而至的裴廷玉挡住了去路。
他的脸藏在黑影中,森然道:“殿下啊,你还认得此剑吗?”
“唰——”地一声,黑光闪过。他手中已多出一柄黑色流光宝剑来。
“飞鸣!”曾弋失声道,“你怎么……拿得动飞鸣?”
“那自然是因为……”裴廷玉手中飞鸣剑光大盛,一剑朝曾弋迎面劈来,“如今我才是正道!”
“放屁!”曾弋闪身一避,背上娑婆还未出鞘,就听见殿中柱头后一道怒喝声传来。
封远讯从廊柱后闪身而出,一部花白胡须气得快要翘起来,“一派胡言!”他手无寸铁,单靠一身凛然气势,就这么直冲出来,指着裴廷玉大骂道:“那分明是我先祖的东西,你这妖道将它据为己有,还妄谈什么正道!!”
夏泽与冬晖二人阻拦不及,翻身而出,顷刻便挡在封远讯身前。
裴廷玉手中长剑来势不减,曾弋拔出娑婆架住剑锋,转眼就被笼罩在飞鸣剑光之中,手忙脚乱间还不忘提醒他:“封老伯,你来此地做甚?太危险了!”一边招呼夏泽冬晖,“快带你家大人走走走!”
飞鸣威名远播,在裴廷玉手中远比当初曾弋执此剑时更为势盛,娑婆剑在它面前简直算得上不堪一击。“你打不过我的,”兜帽遮面的人低笑道,“你的这把破剑也根本不是飞鸣的对手。”
夏泽与冬晖一左一右强拉着封远讯,往蜃景与大殿间仅剩的一点天光之下跑去。曾弋的娑婆剑被飞鸣打落在地,裴廷玉指尖一弹,便有一根细索将她双手捆缚,跌坐在廊柱前。
他施施然将飞鸣入鞘,取出铜铃摇了摇,开口道:“回来。”
已经奔入一线天光中的三人,步调突然慢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形如傀儡般僵硬的动作。三人一步步转身,朝神殿走回来。
“是你!”曾弋初听这铜铃声已觉耳熟,再见三人动作,登时反应过来——忽沱河上那控制了燕草的,正是裴廷玉!
“不错,”裴廷玉此刻心情仿佛很好,“你猜,这铜铃是谁给我的?”
他朝即将被蜃景吞没的三人勾了勾手指,好教他们快些来,而后抬头望了眼即将被空灵蜃景之光全部淹没的天际。
“殿下啊,噩梦成真的滋味,你也品一品。”
☆、蜃景
一道黑影突如而至,将曾弋负上肩头,拔足而奔。是青桐。
“剑!”曾弋手足被缚不能动弹,却直觉这把剑不能落入裴廷玉手中。
青桐脚尖一撩,将娑婆挑起,攥在手中就跑。
“跑得掉吗?”裴廷玉另一只手在空中翻握,像是隔空扼住了青桐的脖颈。
青桐脖颈上金芒再现,手中娑婆剑当啷一声落地,却摇晃着吃力地朝那暂未被蜃景覆盖的一线天光走去。
曾弋被他扛在肩头,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跳下地来。“剑!拿剑替我割断绳索,你这样不行的……”
“你这又是何苦呢?”裴廷玉一步步走近,“他放了你,你就该跑得越远越好,怎么还回来送死?”
青桐在这一息沉过一息的重压间发不出声,单薄冰凉的身子一晃,终于将曾弋摔倒在娑婆剑边。
裴廷玉的阴影连同那无远弗届的蜃景之光,在同一刻朝二人压下来。曾弋翻身一滚,推着青桐一道没入光明浸透的蜃景中。
能避一刻是一刻。管他什么鬼市还是空灵蜃景,避进去先将绳索割断再说。
光芒刺得曾弋双眼一阵空茫,差点睁不开。耳边一阵喧闹之声,压根不被他们的突然闯入打扰。若不是心知此乃空灵蜃景,曾弋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已经回到太荒山下凤栖镇上了。
“殿下,你也太主动了吧?”曾弋心头一跳,裴廷玉的声音从蜃景外传进来,“这蜃景,可是只进不出呢。”
那就难办了。曾弋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困在这蜃景中,那不跟落在裴廷玉手中一模一样吗?她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用生魂拼杀一次,杀厌神不过是趁其不备,如今故技重施,未必还有用。
怎么办?
青桐还脸朝下扑倒在沙土间。曾弋抬起适应了光线的眼,四下看了看。街头人群攒动,两侧店铺林立。她与青桐一坐一躺,几乎算是横在路间。一匹大马正“呼哧呼哧”地朝她跑来,转眼就踏在她与青桐身上,扬长而去。
马蹄过境,曾弋缓缓收回瞪大的眼和张大的嘴。难怪这里的人不为所动,原来他们都是虚影。那还能找谁?只能找青桐了。
她伸出手肘,撞了撞一动不动的青桐,奈何这家伙跟活着时的灵敏相差甚远,摔下去半天也醒不过来。
正思量着怎么办,就见远处驶来一辆牛车。曾弋坐在街心,半步不挪,心道,不想蜃景之中,竟也有同太荒门这般相似的青牛,实在缘分匪浅。
一念未完,突听一声熟悉惊呼:“师叔!师父,是师叔啊!!”谢沂均翻身下了车辕,一路冲散数道人影,朝曾弋奔来。乐千春紧随其后,在柳沂人的搀扶下快步走来。
谢沂均已将曾弋扶起,乐千春见她双手双脚被缚,忙令柳沂人上前帮忙。远山剑寒光一山,绳索却并未应声而断。
“……”满怀希望的曾弋无语片刻,下巴朝地上躺着的跟废铁似的娑婆剑指了指,“用娑婆试试?”
娑婆剑自觉醒以来,殊无敌手。此番被飞鸣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不说,还被裴廷玉骂做“一把破剑”,登时现出万念俱灰之状,破罐子破摔般躺在地上装死。
柳沂人还远山入鞘,捡起地上装死的娑婆,运足力气朝曾弋手足上的绳索砍去——
这下不仅没断,还发出一阵“呛啷啷”的兵戈相击声来。
打不过飞鸣也就罢了,连跟绳索也砍不断,这就十分尴尬了。
原本在装死中的娑婆“唰”地一下剑光大盛,在柳沂人手中发出“嗡嗡”鸣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裴廷玉在蜃景外轻笑,“解不开就对了。殿下,以我对你的了解,廷玉非如此不可啊。”
曾弋叹了口气。遇上个太了解自己的敌人,也是个麻烦。谢沂均已将她搀扶至车辕上坐下,又让他将青桐打横放到青牛身上挂着。“师兄啊,先这样吧,晚点再想办法——你们怎么也进来了?”
乐千春苦笑道:“何止是我们,你看——”他回身朝长街那头移至,就见一行神色懵懂、满脸戒备的人,手拿锄头棍棒,不知该去往何处。
“申屠城的人也……被吸进来了?”曾弋睁大双眼,仔细打量着这些人的面容,从中依稀能辨别出几张在申屠城中见过的脸。
乐千春点点头。“不知那申屠城有什么古怪。我们原本打算去城外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谁知在城中迷了路,走出来便是眼前这幅景象——”他伸出手,从经过的小哥肩头穿过,“人人都如幻影般,声色皆有,独无嗅无形,触之如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