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48)
我被飓风卷得晕头转向,又摔得四仰八叉,好多年没这么狼狈了,都是那个不靠谱的丰隆!
还没待我从晕乎中找到方向,只听得身下一声哀嚎:“哎哟,您老能不能起来再说?”
我这才发现,那团“软软的重物”正是那个不靠谱的丰隆。
我连忙朝旁边滚开,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丰隆僵在原地不敢动了,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我……他……”不用解释他也知道我俩干了什么,道歉是没用的,溜才是正道。我弯下身去打算将丰隆拖走,只听得太一忽然一声叫唤:“嘶——疼!”
“哪里疼?”
我以为是入梦的后遗症,连忙摔下丰隆的胳膊,大步朝太一走去,差点被他另一只胳膊绊倒。一个踉跄没打完,腰身就被一个温柔有有力的手掌搂住了:“当心。”
某人健步如飞,哪里有半点头疼的模样?这个骗子!
丰隆紧闭着眼,一副受了反噬的模样。
太一脸色一沉,一掌拍过去,好在丰隆反应机敏,没有傻到躺平挨打,一骨碌滚起来,气汹汹地对我道:“喂,你之前答应我的!”
太一更恼了,击出更狠的一掌,这一下丰隆没有躲过,被拍扁在墙上,咳了半天说不出话。
太一的气愤让我更笃定了,他和我之间隔着一道过不去的坎。显然,他现在不想解释,还在试图通过丰隆转移我的注意力。
“不怪他,是我想看。”我拦在两人中间,质问道,“不过是看一看过去,你究竟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我只是……”太一解释不出来,火气却忽然消了,满腹委屈。
“诶不对。”丰隆眼珠一转,不知道做了怎样的联想,气还没喘匀,就不知好歹地凑上去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担心她瞧见?”
这家伙变得还挺快。
太一白了他一眼。
“别解释!”丰隆占了上风,若是有尾巴,此刻一定翘上了天,“老实交代,你有没有过其他小龙小虾小老虎的?或者在人界冥界留过情?”
我纠正他:“冥界建立还没多久,应该来不及……”
太一:“……”
丰隆胆大包天地戳了戳太一的肩胛骨:“有没有?”
太一一挥衣袖,将他甩到了门口。
“恼羞成怒,恼羞成怒了不是……大龙,我跟你说,他一定有事,他一定……哎啊!”
大门“哐当”就关上了,将丰隆飞起的袖子夹了个刚刚好。只听得门外好一番折腾,那节可怜的袖子“嘶拉”一声,断了。
“你没必要这么捉弄他。”
“小惩大诫。”太一换了一种语气,打算将这事含糊过去,“入梦消耗精力,对伤势不好,下次不许同他胡闹。”
我定定地看着他:“你当真不打算告诉我?”
太一的笑容僵了一半,抓着我的手也紧了半分:“你看到什么了?”
我手腕有点疼,试着挣脱了一下:“太一,你是不是恨我?”
“怎会?”
“那你为何在梦里拔我的逆鳞!”
太一一愣:“你以为是我……”
“难道不是吗?阻我的不是蚩尤,是你,对不对?”
我想过,蚩尤本事大,但没有本事伤我,而帝俊昆仑等人对这一段一直闪烁其词,不想让我忆起受伤的真相,我能猜到的只有这种可能了。不知道我有没有猜对,太一张着嘴半天没出声。
我连连质问:“你以为我真的会杀蚩尤全族吗?我是那样不计后果之人吗?好,就算我是,你要阻止我也还有许多其他办法,为何要逼我拔逆鳞?”
“我想……”
“你想杀了我,然后自杀,当真殉情吗?”我无奈地摇摇头,“太一,这个话糊弄丰隆还行,对我没用。”
太一不知道说什么,干脆闭上了嘴。
我又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要继位天帝就必须……”
“不是!”太一斩钉截铁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走到太一身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不是我逼你,太一,自从醒来以后,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我知道你们想保护我,但我也想知道真相。”
“好,我告诉你。”太一按住自己的心口,“你看到的那条龙,是我。”
“什么?!”
太一牵过我:“跟我来。”
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一路拉着我飞到了丰隆修习的旋涡边。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等我一下。”说完,太一一头扎了进去,顿时没了踪影。
渐渐的,我感到一股熟悉的力量正在朝我靠近。丰隆说太一刚醒的时候曾在旋涡底修养过,难不成他是带我来取回自己最后的灵力吗?
不多久,太一重新回到了我身边,那股熟悉的力量就在他身上,我惊喜道:“你的灵力全部恢复了?”
太一没有回答我的话,摸出一块半月形鳞片放在我手心:“你看这是什么?”
鳞片在月光底下散发出荧荧白光,温润清亮。
“逆鳞!”
太一将手覆在我手上:“凝神。”
鳞片在掌心发散出它自身的精气,化作一缕荧光萦绕在我周围。就是这种感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竟跟我自长的一般!
我倏地睁大了眼,这是——
“是你的。”太一轻声道。
“可这……哪里来的?”
太一低低地笑了:“我能化形为万物,一条和你一模一样的龙又有何难?”
所以,他化成我的模样,是为了给我换鳞!
我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龙之逆鳞,触之即怒,失之即死,我当初只失了半片就沉睡了五百多年,醒来以后灵力尽失。整片拔出,那得是剜心挫骨之痛啊,他怎么做到的?
“太一……”我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拔一片鳞而已,没什么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将所有痛楚掩去。
“可这毕竟是逆鳞,我料到神魂受伤,却没料到这段时间会那么长。”太一顿了顿,“怕你怪我自作主张,本想等换鳞以后再告诉你的。”
他都做到这样了,我心疼都来不及,还有什么理由怪他?
我将手覆在他胸口:“疼吗?”
太一握住我的手,反问道:“你失掉半片逆鳞的时候,疼吗?”
“我……其实我还好,打仗受伤是常事,我都习惯了。”我还想多解释几句,但看到他的目光,我实在是扯不出什么谎话来,他自己拔过一次就知道,说不疼都是假的。
太一喃喃道:“这五百多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冯夷有没有照顾好你?”
“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回答,又追问了一句,“你呢?”
“我也睡着了。”太一沉吟片刻,“但梦中全是你。”
我:“……”
好吧,事实证明,太诚实了有时候会吃亏,我应当也要学着说情话才好。
“当年你重伤沉入河底,我只能护着你的精气不散,却没法替你医治。逆鳞就是龙的命,没有它你就没有灵力。”太一宠溺地看着我,“我该怎么带你回家?”
回家。
我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拨动了一下,涟漪止不住地卷成骇浪,在内心翻滚,五脏六腑跟着沸腾起来。我看着太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几千年来,神之天命使得我们东奔西走,聚少离多,从没有哪位神说过要“回家”,如今他竟对我说“回家”?!
我苦苦寻觅的治疗逆鳞之法已得,可我又有了新的顾虑。要换鳞,首先得把那半片拔出,太一可以不死,但我就不好说了。若不能及时换鳞,或者受不住新生的冲击,该怎么办?
“太一,我……”
他知道我想什么,打断了我的担忧:“一切有我,不必担心。”
太一将我揽进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温暖的律动。不就是拔鳞吗?五百多年前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此刻有太一在身边,他说护我,就一定没事。我摸着自己的心跳,直到和他的心跳保持一致,方才静心地说道:“太一,过两天就把逆鳞换了吧。”
他的心跳忽然加快:“再等等。”
我抬头看向他,他的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直含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