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少年,黑化了+番外(9)
我趔趔趄趄地才跟上他。
街那头,停着他的车。
棠鹤生扯着我,把我扔进车里。
他动作迅速地上了车,然后锁了车门。
钥匙插入,启动车辆。
他一脚油门踩到底,车疾驰。
我面色苍苍地坐在车后座。
车在警局门口停下。
他一甩车门,动作粗鲁地扯着我下来,然后拽着我进警局。
警察厅里,不少的讯案的警察。
棠鹤生带我进了最里间的那间审讯室。
那间审讯室,空空荡荡的,仅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没有录案的机械设备和文字记录员。
仅有我,和棠鹤生。
面对面。
他扯着我坐下,然后走到门边,上了锁。
他大步地走回到我身边。
桌子上台灯突然亮起,直直地照着我,刺目的明锐。
我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棠鹤生攥着我的衣领,提起我。
“八年前,你在哪儿?”
我眯着眼睛都能看清他骇人的眼底里涛生的怒气。
之后,我别过眼,不去直视他。
“不知道。”
棠鹤生手指攥紧了我的衣襟领,用力到指骨发白。
“我查过你的所有记录,只有八年前,没有任何记录,甚至一笔消费账单也没有。直到五年前,你工作了才开始又有记录了。”
像是被谁刻意抹去般。
人间蒸发般,消失了三年后又再次出现。
棠鹤生松开了手指,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沓纸。
“八年前,你最后一笔消费记录是在医院,妇产科做孕检。”
“孕检结果,你已有了三个星期的妊娠期。”
棠鹤生将一沓纸重重甩在桌面上,“那之后,你去了哪?”
我看见,那纸上的日期,八年前,十月末。
我阖上了眼。
脑袋里仍旧一片空白。
可是,莫名地在害怕。
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不敢深想,害怕会发掘出什么。
害怕医院,害怕见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
突然,害怕起丢失的那段记忆。
手指落在纸上打印出的黑白图片。
细细描摹出图片里的胚胎形状。
小小的胚胎,孩子的雏形。
孩子。
我机械地眨着眼,眼眶里有液体滚落。
记忆深处里,依稀零碎的场景。
阿远高兴地抱着我,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孩子。
液体砸在纸页上,晕染一团。
我知道,那是我的孩子。
曾经的,我和阿远的,孩子。
平整的纸张被攥出褶皱,像难以平合的旧伤疤。
那段被刻意藏在记忆深处的,带着痛楚回忆的过去,被人发现,像将要愈合的伤口,慢慢地被人撕裂开。
流出脓,参杂着污血。
那段记忆,我一直忘记的,不敢去想的记忆,兼怀了很多人的秘密。
我的,阿远的,其他人的。
想一想,连回忆都带着血腥。
我阖上眼,液体从脸颊滑落。
溅在心尖,晕染开,默默地,无声地。
我扯动苍白干裂的唇瓣,嘶哑着声音,“你不是在找我之前吗?我告诉你。”
“那片后山上,藏有你要的秘密。”
“当年,所有人的秘密。”
☆、Third.
后山。
高大的乔木向阳生长,常年遮挡阳光。
茫茫雾气笼罩下,环境潮湿阴冷,路径泥泞难行。
明亮的手电筒灯光散射在雾气里,东南角的后山亮如昼。
那里,有警察牵着狗,慢慢行在灌丛里,时不时用电棍扫一下周围灌木丛,发现是否存在异样。
偌大后山,绵延百里,却无人敢向深处走去。
人皆知,这片后山,藏着许多人的秘密。
因为每棵树上,都曾吊死过一个被剜了心的女人。
多少棵生长的树,多少颗被剜去的心。
搜寻几个小时的警队返回,每个警员都配备武器,全副武装。
每个人都手持电棍,牵着条警犬。
“队长,并未发现其他情况。”
听着队员的回报,棠鹤生深深地皱着眉,望着那片后山,目若寒潭。
他手一指,“那里,没人去过。”
队员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正是那乔木阴密处,雾气氤氲的后山西北方向。
“队长,那里没有路,人过不去。”
棠鹤生紧紧抿着薄唇,皱着眉心。
“如果嫌疑人就在那里,你去不去?”
队员迟疑了一会,然后抬起脸,作标准的军礼,“报告队长,不论犯罪嫌疑人在哪里,只要我知道,我一定会将他抓住!”
棠鹤生转过脸看他,黑色的目光里映着队员的那张略显稚气年轻的脸。
那双盛着光的眼。
“你一个人去那里,怕不怕?”
队员摇头,“不怕!”
棠鹤生颔首,“收队。”
队员一怔,“嘎?”
棠鹤生斜睨着他,冷漠平行的视线。
队员立刻挺胸,行军姿。
“所有队友,立定!收队!”
看着搜山的警队上了车,棠鹤生才转回视线,望着那片后山,目光生冷无温。
薄唇微启,棠鹤生无声地吐出两字:重温。
之后,警车呼啸,自后山而下。
警车走后,后山那片丛林里,有人牵着狗又走出。
金色毛发的大狗,漆黑乌浓的眼瞳,傻傻地伸出长长的舌头,流着口水。
牵着金毛狗的人,弯下腰,伸出枯白褶皱的手指,揉乱狗的毛发。
那人黑色的衣裤,戴着黑色棒球帽,面上戴着黑色的口罩。
“走吧。”
那人扯着破碎喑哑,苍老难听的声音。
金毛甩着蓬松的尾巴,听话地挪着脚步,一脚印一脚印地离开。
后山的夜,湿冷漫长,杳无星光。
警区,别墅里。
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片西城。
手脚上拘着沉重的镣铐,我被棠鹤生拘禁在他在警局的别墅里。
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开始发涩。
喉咙开始发痒,我捂着嘴,低低地咳。
咳声不止,像是要将身体里的器官全都咳出才算终止。
透明玻璃窗里,映照着我的脸。
那被火烧过的脸。
苍白丑陋,疲惫倦怠。
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器官机能好像都开始下降,像是退化的老旧的机器,运作缓慢,偶尔出现故障。
而记忆,以前丢失的,刻意遗忘的记忆,开始慢慢浮现。
像食用过的药,渐渐丧失了药效。
碎化的记忆开始自动地不完全地拼凑起。
随时随地,都会发呆。
而失眠更加严重了。
可梦里的场景,也不再能记得那么清晰了。
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梦里出现过的人的脸。
但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那天阿远的表情,阿远的脸。
那双灰褐色的眼,寂寂地望着我。
看着我在地上挣扎着,不停地哀求他。
阿远。
耳边隐隐响起机器运转的嗡鸣声,细密地,悠长地,如丝如线包缠着。
脑袋涨涨的,又开始出现那种感觉了。
那种刻意要将现实和想象划分开的疼痛错觉。
不要。
我不要。
阿远,阿远。
我扯着头发,指甲抓着头皮,抓到头皮发麻。
眼前突然浮现阿远的身影。
他垂着灰褐色的眼眸,倦怠的目光。
“阿远。”
他寂寂地望着我,扯着破碎嘶哑的音,“阿重。”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口,一阵疼痛。
尖锐地,密集地,沉重地,压抑地。
像有谁在紧紧攥着心脏,压迫心脏跳动的窒息感。
泪腺一下子发达,有液体要涌出眼眶。
看着他,突然地,委屈和怒气涌起。
“你去哪儿了,害得我找你好久!”
阿远还是垂着眼眸,不再弯起眼眉好看地笑。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满是疲倦。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怎么了啊?”
我红着眼问他。
阿远就那么寂寂地看着我,紧抿着唇不说话。
心底,莫名衍生出几缕害怕。
那种害怕像荒草,无边无际疯狂生长。
“赵遗远,你怎么了?”
“你说说话啊?!”
我带着哭腔冲他喊着。
灰褐色的眼眸深深地凝望着我,阿远唤道,“阿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