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他每天都在撩我+番外(11)
他扶着墙站直身体,正当他要询问少将军接下午往哪走的时候,忽见他肩背倏然绷直了,手掌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下,缓缓扭过头来,透过城门的缝隙,遥遥望着那条他们前不久才奔跑过的、空荡的大街。
汝嫣隽跟着紧张,“又又又又怎么了?”
“……有人来了。”
汝嫣隽第一反应是欣喜,“是秋哥?”
他家少将军冷静地说了一句:“是执掌你家秋哥生杀大权的人。”
“……”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忽然福至心灵地领悟了。
华胥憬微皱着眉,似乎是有些疑惑,然而眼下情形并不能让他仔细地思考,于是他果断地推了汝嫣隽一把,“先走。”
汝嫣隽也不客气,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撂下一句“少将军小心”,便二话不说朝着反方向跑,跑了没两步,后方大概是正面遭遇上了,渐渐开始有飞沙走石的动静传来,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微微晃动,汝嫣隽没敢回头,只顾闷头狂奔,大意间脚下一个没踩稳,被树枝绊了个大马哈,吃了一嘴泥巴土,然而还不待他起身,只听耳畔又是一声轰隆一响,身下的地面无端松软了几分,他脑中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强烈的危机感袭骨而来,可天杀的土地爷并未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掉下去的前一刻,他忍不住想:假如生命再来一次,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老子一定不走这条路!
哪个缺德的王八蛋在马路上挖坑!
那厢,华胥憬正扔完个大招,与那个穿红戴绿的姑娘你来我往过了数招,堪堪将人逼退,他冷眼看着对方飘然离去的身影,转头去寻他的同伴,然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空荡,人迹全无。
“……”
他开始思考,绝境之时难道真的能激发出弱小的人们最强大的潜力?否则汝嫣隽怎么忽然就能跑出他的视线范围了?
他怀着这种疑问,不断地思考,直到他看见路上一个黑洞洞的坑。
他走过去,检查了周围松动的土层,沉着地思索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最终得出结论——
他好像把地面给震塌了。
……
落下去的一刹那,汝嫣隽还有心情走个神,可很快他便连抱怨都没法在脑子里成型了。
他就像一只落进了狭道里的皮球,顺着下落的势头左翻右滚着,天灵盖不知被芬芳的泥土抚摸了多少下,里头连汁带水都搅和成了浆糊,生生将他的智商送出去不少,落地之时,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脑袋空白,状态雷同于隔壁街的那个白痴二傻子。
“生活报我以苦痛,我得报生活以歌……”他在原地歇了好半会儿,才勉强想出这么牵强附会的一句来安慰自己,撑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刚才的眼前发黑真是误会自己了,分明他身处的这块不知是哪的地界本身就是昏天黑地的。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开盖子,“呼”地一吹,所有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只一眼,他就觉得天昏地暗,后背发凉。
只见微弱的火光映出来的弹丸之地,竖着几块板直笔挺的石碑,灰白的板面上用正楷刻着大小不一的字,上面堂堂正正地写着“某某之墓,某某立”之类的话,石碑的后面,还有模有样地堆着一个小土包,土包简陋窄小,分不清里面是衣冠冢还是真埋了人,汝嫣隽看到这些牌牌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要昏厥了。
这他娘哪里是石碑?!这他娘是墓碑啊!
哪个天杀的在地底下埋人?!
再往远看,火光稍微映出稍远些的景象,墓碑如江海中的万千游鱼,并肩紧挨在这地底之下,一个接一个,一片接一片,如黑暗中默不作声的数万双眼睛,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在火折子没有照耀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眼睛,沉默地矗立着。
汝嫣隽咽了咽口水,心里发慌。
他强撑着胆气,蹲下身来,凑近了仔细端详墓碑上的字,看了没两眼,手里的火折子忽然一跳,他好不容易从骨缝里薅出来的那点胆量霎时也随着火光跳远了,手忙脚乱地退了两步,连连念叨:“冒犯冒犯,各位见谅,在下只是路过,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嘴里说着这就走,却悲哀地发现,那条他滚下来的窄道,根本没有着力点能让他爬上去。
他在洞口僵持了片刻,无奈放弃,哆哆嗦嗦地转身另寻他路。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汝嫣隽脑海中一刹那闪过无数个念头,千丝万缕地汇聚在他心间,最后形成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两眼一翻白,装晕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华胥憬眼睁睁看着这人僵成一块铁板,直挺挺地朝他身上砸,他眉心霎时一跳,想也不想地闪开半步,见那火折子的火光微弱地在汝嫣隽手中跳跃,还非常贴心地从对方手中将火折子救了下来。
“砰——”
汝嫣隽沉闷地倒在地上,掀起一捧潮湿的泥土粒子,和微咸闷腥的空气。
这一下砸得比他预想中重了点,汝嫣隽的面部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失控,眼皮下意识地掀动了一下,然后又着急忙慌地闭上,闭上之后,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刚刚惊鸿一瞥的那张美人脸,那不是他家亲爱的少将军吗?!
汝嫣隽诈尸般地跳了起来,只消一眼,他便克制不住惊喜,劫后余生地往华胥憬身上扑,口中哽咽道:“少将军,你真的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这个世界真的太可怕了,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人生的光……”
华胥憬躲闪不及,扎扎实实地让他扑了个满怀,眼帘半垂着,显露出几分看不出是嫌弃还是无语的微妙神情来。
趁着汝嫣隽发泄心中的苦和痛的间隙,华胥拈着火折子,抬手扫了一圈,见着那些密密麻麻跟地里菜瓜似的墓碑,也并不大惊小怪,整个人几乎有种云淡风轻的超然物外之感。
汝嫣隽完全解放了他的天性,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若说初识时还隔着一点不熟悉的尴尬,恐惧也好喜好也罢,都不好意思表露得太过分,那现下被华胥憬三番两次地搭救,他已经不客气地将对方划为生死之交的范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什么面子?!那东西能吃吗?只有大佬的大腿能让我跪下叫爸爸!
第9章 破晓:柳如嫣的十五天
天地良心,华胥憬在那洞口朝下看的时候,要知道终点那么深,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与汝嫣隽划清界限,转身就走。
他怀揣着几分愧疚,在心里把汝嫣平地掉坑的无妄之灾归结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才主动下来救人,但汝嫣隽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好不容易哭完,一手死死地抓着华胥憬的胳膊,一边用感激涕零的眼神望着他,嘴里念念叨叨地歌颂他的伟大:“少将军,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舍身下来救我,我真的太感动了,太感动了……世间像您这样的真善美真的是不多了。”
被迫舍身取义的华胥憬冷漠脸听着,好不容易从他密集的话中找出缝隙,不耐地道:“走是不走?”
“走走走……”汝嫣隽忙不迭让开道,变戏法似的又从身上掏出个火折子,急急忙忙地吹亮了,两三步跟上华胥憬的步伐。
地下泥土湿润,空气中带着微咸的腥气,他们所处的地方异常狭小,挤挤挨挨地睡了几座土坟,便几乎无处落脚了,华胥憬只能摸索着找到泥墙边沿,小心翼翼地弯腰蹭过去,尽量不打扰这满地的亡灵。
汝嫣隽弓着腰,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华胥憬出现的刹那,他浑身的底气仿若也随之出现了,虽然还是紧张发慌,却已经恢复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现下,他抿着嘴唇,一边颤抖一边说道:“……少将军,这些墓碑,有的有名字,有的没有名字……看苔藓覆盖程度,好像是一个时期的。”
听他说完,华胥憬也弯腰扫量了就近的几块石碑,那上头遍布着湿滑黏腻的藓草,他伸手薅了一把,底下的字迹影影倬倬地显露出来,“而且还是同一个人立的。”
碑上刻字皆用正楷,笔迹不可考,但虎边皆用小字附上了立碑人和立碑时间,“柳……如嫣?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如嫣隽喃喃着,汝嫣家的人记性都不能差,毕竟常年与书卷文录为伍,还得时时观测天象,大事发生之事,要一瞬间将脑海中潜藏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愚笨点都没关系,可若是记不住东西,那就枉受了汝嫣家那么多年教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