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9)
被唤作小甲的小厮立刻走过来,接过了话茬。
“老爷待下人一向不薄,更何况府上仆人多,分到一个人身上,劳务并不重,我们实在是想不通她们为啥要偷跑。”说到这儿,小甲瞪大了眼睛,脸色发白,“谁知道没几天就在三进院的假山池塘里发现了那几个姐姐的尸首,虽然都泡肿了,却还是能看出来,是让人掐死的!”
“那之后,府上常走失一些下人,有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有的找到了,都给掐死了,而且都是在宅里找到的!”
顾鸿叹了口气,说道:“更怪的是,阳春开始,几个自幼跟随我左右的心腹发现府里的仆人变得更少了,但对一对名字,没再有人失踪,我与其余下人不太熟识也便算了,小甲他们回忆了下,也没觉得有哪个脸熟的没了。”
“也是从那之后,‘宅院变大了’终于开始明显起来,我们发现院子多了一进。”
从他们身侧又经过三个丫鬟,明堂暗暗嘶了一声,心道他可一点没觉得仆从少。
然而接下来,顾鸿说的话让他脖后一凉。
“到立夏过后,宅院又多了一进,我和几个心腹察觉到了一件事。”
他站定脚步,看向明堂,“下人们变多了,比最开始还要多,可我们不知道究竟多出的是谁,就像这宅里,究竟哪一间院子才是多出来的那三进一样。”
到此,明堂看向顾鸿的眼神已隐隐约约带了点敬佩,这哪里是什么怪事,已经到了头悬在裤腰带上了好吗!方宅主人要是有他一半定力,现在也不会空出来那么大一院子便宜了明堂棠仰!
顾鸿似乎察觉到了,摇了摇头苦笑起来,“道长定是奇怪顾某为何不搬离此处了。”
明堂赶紧点头。
“实不相瞒,每每顾某想离开,便会有仆从慢慢跟在后面,快到大门时,几乎要将顾某围在中间。他们既不让开,也不说话,直冲着顾某露出凉丝丝的笑,此情此景,哪里还敢再往前走。”
说完,他冲明堂拱手,“恳请道长出手相救。如今顾某已觉钱财乃身外之物,酬劳多少,道长尽管开口。”
“好说,好说,”明堂连连摆手,劝顾鸿道,“顾老爷留步吧,别再往前了。”
“这活儿我拿下了,不过我喜欢晚上开工,烦请顾老爷您入夜后,后院为我留扇门。”
小甲好像看出明堂听罢了前因后果,不想多留,慌不择言问的便有些失礼,“道长为何匆忙要走?”
被戳破了的明堂尴尬笑笑,指了指袖子说道:“实不相瞒,赶着回去给内人做饭,菜还没买呢。”
意识到自己唐突的小甲脸立刻红了,倒是顾鸿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再拱手道:“既然如此,恕顾某不相送了,道长请回。”
明堂回礼,一刻也不多停,转身便撤。
待他走出老远,小甲突然反应过来,一脸懵地嘟囔说:“哎?不是道士吗,哪儿来的内人?”
这边,明堂脚步挺快,没人领着也顺利走到了大门,他看了一圈没找见门房,就自己过去推开了,迈过门槛儿。
回身关门时,明堂看见游廊目所及尽头处,有个丫鬟趴在柱子后面,探出头来直勾勾盯住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脸。
第7章 第二桩往事
棠仰吃饱了才不收拾,蹦蹦跳跳地就出门耍去了,“好媳妇儿”明堂任劳任怨地捡碗收筷。这边正洗着,那边老猫不知又从哪儿溜达进来,蹲在明堂身边抹擦把脸,瓮声瓮气地说:“你就这么在这儿住下了?”
“不然呢,我睡桥洞去?”明堂笑说。
老猫眼乌子滴溜溜贼兮兮地转,睨着他说:“真是奇了怪了,方圆几里我是棠仰唯一的朋友,他都不许我天天留在这儿。”
明堂把洗好的碗控干水,半真半假道:“那谁叫我好看呢。”
老猫咪一声,干涩涩皱巴巴,一点也不可爱,“是嘛,肯定是见色起意!”
话音刚落,房檐上倒掉下来半个身子,棠仰头发竖着,末梢微微打着卷儿,皮笑肉不笑地道:“说我坏话呢?”
老猫“猫模猫样”地竖起身子用爪子够他的头发玩,当然,离了远了去,它也不可能够得着。明堂笑笑,垒起碗收好,随口道:“你不是玩去了,神出鬼没的。”
棠仰假意威胁道:“仔细着点,你们在这宅里任何一个角落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知道。”
明堂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瞥向仍倒挂在那儿的棠仰。他这么一“哦”,棠仰蓦地想自己怕不是失言,板起脸倏地消失了。唯有老猫仍蹲在门槛上,在瓦檐飞起尖角的阴影里,它绿幽幽的眼睛闪着诡谲的光。老猫舔了舔爪子,冲明堂悄声道:“老朽也在看着你呐……”
它黑乎乎的肉垫子前、伸出的爪子尖利异常,“棠仰是个可怜的孩子。”
明堂好似听不懂老猫威胁的弦外之音般,满不在乎地走出来迈过门槛,信声回说:“哦?他不是宪城年纪最大的妖怪吗。”
老猫裂开三瓣嘴叫了声,灵巧地跑了。明堂眯起眼睛在阳光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抬头往上,房顶哪里还有棠仰的影子。
这一天里不知有意无意,棠仰跑得不见踪影,明堂也不寻他,反正到了吃饭的点儿他就又不知从哪儿自己冒出来了。方宅的书房里放满了久未有人拜读过的墨迹,从圣人之言到闲话本子,他随意敛了几本敞开门慢慢地看。宪城果然是块儿风水宝地,日子清闲。
直到入夜,棠仰再没和明堂说过半句话。下了饭桌便蹿得比兔子还快,明堂在宅子里找过一圈,发现他好像是跑出去玩了,便留了后门。
广寒宫悄无声息地攀上树梢,明堂住的房间离后门很近,因而听见门有响动,登上鞋子迎了出去。站在门旁手足无措的却并不是棠仰,而是顾府上的小甲。
见明堂出来,小甲如释重负,这才往里走了些,作揖说:“道长怎么没去呀?”
嚯,找上门来了。
明堂这才想起顾鸿这茬,子夜未至,不是他开工的时辰,只是人都来了,倒不好打发走。明堂约莫须臾,招手示意小甲进到宅院里来,小甲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又不敢不从,跟着明堂过到门前。俩人坐在门槛上,偌大院落里没有点灯,小甲缩着脖子正战战兢兢,便听见明堂悠悠地说:“小甲,你家老爷,是否还瞒了些事没和我说呀?”
小甲顿时被他问得慌了神,面色惨白地长了半天嘴,大声道:“道长救命啊!”
明堂本也不过是觉着顾鸿与小甲两人讲起宅子时一唱一和的态度有些奇怪,顺口问问,没成想还真给诈出了端倪。咳嗽了声故作高深说:“能不能救命,不是看我,还得看你呀。”
“是,是!”小甲忙不迭点头,“道长救我,少爷——不,老爷他一定是知道我发现了!”
他不等明堂再问,便一股脑吐了出来,“我自小服侍老爷到大,老爷身子骨不好,常常卧床不起,可除夕夜大老爷没了后,老爷身体反倒一天天见好。这本是件高兴事,老爷待下人很好,我们打心底高兴!我却发现老爷背上多长出来了五个黑痣——”小甲说着,惊恐地瞪大了眼,“道长要信我,我跟着老爷长大,他背上是没有痣的,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附在他身上了!打那起老爷便不许我贴身服侍了……”
小甲说到激动处,攥着明堂的手高声道:“小甲年纪小,担不起忠仆,确是为求自保,但恳求道长救救我们少爷……不、救救我们老爷!”
到底年纪不大,小甲抹了抹眼泪。俩人身后,一个声音幽幽地说:“你家大老爷,是除夕夜里死的啊……”
明堂回过头去,棠仰从黑咕隆咚的屋内背着手走到月光里,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
小甲一翻白眼,“鬼呀!”
他歪倒在门框上晕死过去,棠仰也翻了个白眼,颇有嫌弃。明堂哭笑不得说:“你从哪条地缝里钻出来的?”
棠仰哼了声不答,只又说:“顾老爷死在除夕是桩新鲜事。”
明堂嗅出故事来,问道:“怎么,你不知道吗?”
棠仰扬眉看向小甲,“元宵过后才出的殡,你算算,这停棺的日子、可超了头七好些天了。”
明堂若有所思地眯起眼,伸手掐着小甲的人中把他掐醒过来。小甲怯生生地偷瞄着棠仰,见是个俊俏小公子,心里恐惧稍减,却也不敢问是谁,往明堂那边缩了缩。棠仰咳一声,盯着挨过去的小甲。明堂从善如流,把小甲又挪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