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8)
屋内,棠仰靠着门沉思须臾,又旋身拉开了门。
明堂更懵了,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站着像个犯错后被现场抓包的小孩,微笑里更是带了点讨好,棠仰抬眼回望他,蹙起眉时差一点就想告诉他真相。
他心一软,抿了下嘴唇,眼睛瞄到明堂身后一轮银盘似的圆月,耀目之光照亮了周围的云层,星星都为止黯然。
是个难得的满月。
棠仰恍惚起来,有点跑神。
在明堂眼里,棠仰的眼神模糊起来,带点儿氤氲水汽,大片的茫然与不知所措开始令那双眼睛阖上些许。
而棠仰的眼睛,即使空荡荡,又含愁,对明堂来说也是看得人呼吸急促的。
“睡个好觉吧,明堂。”
棠仰轻轻说道。
他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伸手重新掩上门,明堂却极快地用脚顶住了门,整个人欺身进来,一手抓住棠仰的肩膀,一手垫在他脑后把人按在了门板上。他动作没有一丝停滞,低头要吻他,棠仰却反应了过来,拿手背挡住了嘴。
明堂保持着侧头的姿势停下,棠仰含着下巴,两眼睁大,往上抬着瞪他。
僵持了一小会儿后,明堂眯眼笑了,柔声说:“不让亲,是吗?”
棠仰先是摇了摇头,手背仍然牢牢贴在嘴上,又赶紧点头。
笑意里是说不出的温柔无奈,明堂把垫在他脑后的手轻轻撤出来,放开他的肩膀。棠仰似乎松了口气,眼复垂了下来,然而明堂出其不意,掀开他额前的碎发,低头在棠仰的眉心蜻蜓点水似地吻了下。
虽然分开了,但两人的脑袋还是紧紧靠在一起,棠仰的手似乎勾住了明堂的衣袖,但用力握了一下,又松开了。
“你,你给我滚出去……”
棠仰的声音细若蚊吟。
恰巧此时,明堂也瞥见了外面的月亮,当真是个难得的美丽满月。
他附在棠仰耳旁低声道:“做个好梦。”
第6章 第二桩往事
明堂洗漱完了从屋里出来后,发现棠仰在院子里的树下,伸手挠着一只又肥又大的花猫的下巴。
那是一只三色花猫,胡须软趴趴的,半垂下来。身上的长毛蓬松,油亮光滑,耳朵和半边脸都是黑色的,显得很滑稽,棠仰有一下没一下摸它,花猫便眯起眼睛,三瓣嘴上似乎露出狡猾的笑容来,颇有些不怀好意。
除了干净不少,正是李家的那只老猫!
明堂傻了,刚要开口,老猫却先舔舔爪子说话了,“小道士,又见面了。”
这才发觉身后有人的棠仰回头看了眼,脸红一下,又迅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把头扭了回去。
明堂更懵了。
老猫伸出爪子推开棠仰的手,灵巧地两爪直立站起来,活像个插着腰的老头子,明堂这才注意到,它说话的声音是男声。
“老朽特来道谢。”猫用肉垫爪子理理胡须,说道,“好心好意让那小寡妇上了老朽的身,不至做个孤魂野鬼,想不到她竟恩将仇报,赶不走了。”
棠仰白了它一眼,站起身,一妖一猫,一高一矮对视开来,“真好意思说,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我说怎么最近不见你来偷我的锦鲤了。”
“啧!”老猫又小又皱的脸上表情还挺丰富,埋怨棠仰道:“窃,那叫窃!你说话文雅一点好不好!”
棠仰抱着胳膊,把白眼翻到了天上。
这个小插曲逗笑了明堂,他反而蹲下,尽量和老猫保持同样高度,说道:“多礼,举手之劳。您贵姓?”
“老朽无姓无名,就是一只老猫。”那猫说着,伸爪子捋一捋胡子,拿腔作态的模样就像桥底下的说书先生,只差一枕惊堂木了。
明堂大抵也存了心作弄它,又问说:“那您今年贵庚啊?”
“嘿!”话音刚落,老猫便两爪一拍落地,回到了四肢着地、扭着脖子一脸的奸笑堆起来,“这宪城里,哪有妖怪比棠仰还大啊——”
“啊”字未落,棠仰飞起一脚。
好在老猫动作灵活,背一弓就躲开了。明堂在旁边干笑两声,不敢接话,棠仰显然是有点介意起他的年龄来了。
奇怪了,之前没觉得他很在意这个啊。
一番插科打诨过后,老猫跃上墙头扭着步子跑了,两人独处的时候,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棠仰开始低头看地上的花花草草,明堂站在原地看他,半晌,开口道:“棠仰,你很介意我亲了你吗?”
棠仰愣了一下,嘴上道:“滚滚滚,滚去买点菜做饭!”
明堂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哼着歌真的出门了。
市集上人不算太多,他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做些什么喂棠仰,不知不觉便晃悠的有些远了,前面不远处是宪城富贾宅邸,明堂停下站在原地看了看房梁上悬着的牌匾,“顾府”二字,写得颇耀武扬威。
刚旋身要撤,却眼尖瞥见了大门开了条缝,门里闪出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两人对望一眼,小厮先叫了起来。
“哎呀!明道长!真是神机妙算啊!”
明堂心里不明所以,面上仍强作镇定道:“咳,恭候多时了。”
小厮年纪不大,赶忙走近称赞了一番明堂的“神机妙算”,两手作揖很是倾佩,“明道长想必早已算到我家老爷要去请,久等了久等了,里面请——”
一面点头,明堂随着小厮稀里糊涂地踏进了顾府,故作高深道:“叫我道长就行了,我不姓明。”
若说方家精巧典雅,顾府布局虽时不时亦有亮眼之处,相较之下,还是有些差强人意的。明堂左右乱看,倒也不怕路过的家仆心里偷笑他见识短,指不定在那些人眼里,他这动作便又生“深意”了呢。
顾家人要是也打算扔下房子跑了,此处倒也算是个能住下的好地方。
小厮把他朝里领,嘴上也不歇着,又说:“实不相瞒,道长站在门口时,我当真楞了一下,以为是哪家夫人娘子出来了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冒犯了。”
明堂随意挥挥手表示不在意,心里却嘀咕起来。
这宅邸风水布局上挑不出毛病,走在里面偏生有种胸口堵得慌,且顾府坐落在城中心,即便顾老爷乃是有名的富贾,这院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还没到吗?”明堂忍不住问道。
“就到了,就到了。”小厮不自然地干笑两声,答。
明堂眉头一蹙,嘴上没说什么。
等明堂数到六进第五扇垂花门时,两人终于走到了地方。只见凉亭之下站着一位翩翩公子,白衣如雪,貌虽不惊为天人,称赞一句风流倜傥却不为亏,大抵是顾老爷的公子在候着。
哪想到小厮快步迎上去,俯低作揖道:“老爷,道长来了。”
想到年纪相仿,人家已家财万贯,自己却还靠坑蒙拐骗住在别人不要的凶宅里,明堂顿觉阵阵心酸,又碍于“高人”的形象无法表现,也上前两步,略一施礼,“顾老爷。”
顾鸿微笑点头,架子端得不高,倒也尽显主人身姿,这番问候过了,他开门见山道:“今日请道长过来,是为府上发生的一些怪事。”
他手往前一伸,带着明堂从凉亭里出来,似乎要原路返回。
“家父去年除夕仙逝,我继承家业后,便有所察觉。”
顾鸿与明堂并排走着,慢慢讲了起来。“想必道长来时也发现了,我这宅院,大到出奇。”
“咱们宪城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我这小院儿修在市集旁,道长日日往来,应该是每天都能从大门和院尾经过一遍的。”他背着手,顿了顿,继续说道:“就是再大,也不应该大过市集。”
明堂点头,嘴上说:“你这儿是六进,比市集大多了。”
顾鸿淡淡一笑,“道长,如果我说,我这院子只有三进呢?”
明堂眉峰一蹙,没有接话,只等顾鸿接着讲。
“一开始,在府上待了许久的仆从迷过几次路,不久后便有宅院变大了的流言传出,我身子骨差,不常出门,鲜少踏出府门,因此并未察觉,只当是仆从为自己犯迷糊找的理由。”
不知不觉,两人过了一道垂花门,离开最内里的深院后,明堂发现顾鸿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就连有下人从旁经过低头问候也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后来,府里丢了好几个丫鬟,我问了门房,未曾见过她们出了大门,几个姑娘,自然也不会是翻墙出去的。”他说着,侧头斜了眼跟在后面的小厮,“小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