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10)
棠仰这才满意,明堂心里偷着乐完了,抬头看看天色,冲小甲说:“既然如此,过去一探究竟吧。”
市集青天白日热闹非凡,夜里冷冷清清。顾鸿果然留了门给明堂,小甲领着他穿廊而过,回到正在“闹鬼”的顾府,小甲反倒自在许多,到底是他长大的地方。
顾鸿没有歇下,在内宅的厅下等着。既不问怎么迟来,也不多礼,只是交待说:“府上没有女眷,道长可随意转转,唤小甲领着就好。”
“哦?”明堂顺着说道,“顾老爷还未娶妻呀。”
“尚未。”顾鸿答说,“家母仙逝多年,如今家父孝期未过,我也更是还没寻得贤妻。”
说罢,顾鸿翩然回房。小甲在旁边候着,明堂一时不知从何下手,便朝前走了几步,冲他道:“尽量都能瞧瞧,别扰人就好。”
下人有些是不住在顾府上的,因此大宅实际空空荡荡,加上不知究竟哪些是多出来的院落,更显惊悚起来。更怪的是,院落明明异常宽敞,那股胸口堵的感觉却挥之不去,感官上更觉说不明的拥挤,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两人转了半晌,明堂愈发感到不适,事情却还一头雾水,他见旁边的屋里黑着灯,便指了指随口问说:“里面有人吗?”
“这边是书房,没有人的。”小甲忙说,上前推开了门。
书房不及方宅敞亮,更是比久无人烟的方宅书房还要破败。明堂在书架前慢慢转着,圣贤书有不少,但皆是许久未翻动的样子。小甲似乎瞧出明堂疑惑来,略带伤感地小声说:“我家老爷身子,注定是没法考取功名了。”
见明堂没什么反应,他又解释道:“老爷喜欢画画,只是大老爷没了后也不再画了。”
果然,书架底下随意地堆着画轴,明堂抽了些放在案上展开瞧。有些是山水,他走南闯北这些年也算有点见识,平心而论,顾鸿画得并不算好,反而是画悼念亡母的那副像很传神,顾老妇人眉目慈祥。
明堂展开最后一幅,竟是顾鸿的自画像,只是气质不甚相仿,画中人不苟言笑,眉也更粗些。
明堂笑道:“你家老爷唯独画自己不像。”
小甲凑过来看了眼,张口道:“道长错了,这画的是我们大老爷。”
他帮着明堂把画轴卷好,嘴上说:“听老人说,我们老爷长的,和大老爷年轻时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明堂心下一沉,点了点头走出屋外。
顾府的高墙大院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充满了,明堂站在天井下望着满天星斗,默了片刻,自言自语道:“难怪。”
小甲跟出来,呆呆地问说:“什么?”
明堂笑而不答,摇头道:“今日到此为止吧。”
小甲哦了声,两人原路回去。明堂心里大致有谱,低头沉思,小甲不敢扰他,一路快步。临到后门了,墙角转出来个端着托盘的丫鬟,笑着招呼说:“小甲,夜里凉了,怎么不叫道长喝杯热茶再走。”
明堂被这声音打断了思绪,抬头只见那丫鬟站在月光下,木盘上端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他不由地低头瞟了眼地上,丫鬟的影子正拖在身后。那丫鬟好似瞧见了明堂的小动作,故意也低头扫了眼自己踩着的影子,对明堂咧嘴直笑。
小甲愣头愣脑地端起茶,“还是姐姐周到。”他递给明堂,明堂也不推脱,接过一饮而尽,把茶盏放回丫鬟手上的托盘里。
“道长,再会呀。”
丫鬟款款退场。
小甲望着她的目光里好似有些爱慕,对明堂说:“彩姐儿在我们府上有些年了,做事是大老爷都夸赞的周到,比老人还中用些。”
小甲不多送他,出了顾府明堂归心似箭,快步回了方宅。棠仰果然没睡,打着哈欠坐在门槛上,一见明堂回来,做出满不在乎地样子,嘴上却问说:“怎么样?”
“挺有意思。”明堂避重就轻答说。他走近了些,半弯下腰,“就是还有一事。”
他近日总算是没再梳女子发髻,长发只束在脑后,饶是如此,右眼下那颗朱砂小痣仍勾得棠仰魂儿都飞了,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些,“干嘛!”
“城里哪儿能够些柳树叶?”
明堂笑说。
第8章 第二桩往事
堤上杨柳依依,早已褪去柔嫩,浓绿上覆着层薄薄的灰。棠仰坐在草地上托着脸看明堂一片一片细细挑选柳叶,明堂垂下眼不说话时长长的羽睫投下小片阴影,堤岸上只有星辰月明,昏暗里哪怕捧着的是柳叶,他也有种莫名的深情。
棠仰腾地脸红了,别开头不再打量他。明堂摘了叶子收好,回到棠仰身边拍了拍两手上的灰,瞥眼见棠仰两颊上浅红,也不戳破,只笑道:“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往方宅走,路上,棠仰揉了揉眼,蓦地说:“你有什么打算?”
“明天再说呗。”明堂信口答了,快步赶上同他并排,“总也不能半夜扰人美梦吧。”
“我是问你打算在方宅停多久!”棠仰没好气道。
“干嘛,赶我走啊?”明堂偷瞄了眼棠仰,心道怎么忽然提起这一茬,正摸不准呢,棠仰低下头,脸上阴晴不定说:“别来招惹我,离我远一点。”
明堂一愣,不由地站住了脚,棠仰含着下巴只顾自己往前走。街上空无一人,偶有三两庭院点着不知为谁留的灯,他飞快地从那些光影下而过,一眨眼暖色还未来得及停留便又掠走。明堂心底刹那紧了下,快步追过去,不顾手上有灰,一把扯住棠仰的手,把他拽得一个踉跄,被迫扭过身来。
“棠仰,听我说!”明堂攥着他的手,对面的人眼里诧异未收,“我……对不起,那天突然亲你。”
棠仰脸倏地又红了,立刻去甩他的手,嘴上嚷嚷道:“你给我滚——”
明堂硬拉着他的手不放,一股脑地冲他说:“还有那天说的那些话,对不起,你不想听,我不会再说了……我——”
他卡了壳,这要怎么说,我一时贪图你的好相貌?越听越混球儿了!明堂终于也后知后觉稍稍闹了个脸红,缓缓松了棠仰,拿手背按在侧脸上,试图给自己降温。
结果这抬手,把两道灰蹭到了自己脸上。明堂毫无所觉,棠仰本来扭开头默不作声,余光瞥见他人宅邸内偷溜出的灯影照亮明堂半面,俊秀非凡的脸上挂着两道黑灰。棠仰忍不住噗嗤笑了,心里有些无奈,低声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他从袖口摸出块儿手帕来,递给明堂,“擦擦,灰蹭脸上了。”
明堂愣愣地接过手帕蹭了蹭脸,睁着眼睛递回给棠仰,棠仰一笑,转身道:“洗好了再还我。”
两人仍是一前一后,棠仰走出几步,又低声道:“洗得时候仔细点,上面有刺绣。”
这夜显得格外短。明堂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是幼时同白胡子老道师父在山上,眨眼又成了刚下山时。脑袋还未来得及休息,天已不由分说亮起。索性起身打水洗漱,顺便把棠仰的手帕洗了。
浅色的手帕很干净,除了明堂用过的那一小片儿有些灰痕。一角上绣了两朵白色的梨花,绣工实在不敢叫人恭维。手帕有些年头,被磨得边儿都毛了,但主人显然很珍视,规整地叠着。
明堂对着天光展开手帕,盯着上面的刺绣看了半晌,心道这不会是棠仰自己绣的吧?
他把手帕浸进水里,毫无所觉自己酸溜溜的:莫不是心上人送的。
待他把手帕晾好,棠仰也睡醒起来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打哈欠。明堂回头随口问说:“这上面的花是谁绣的?”
棠仰一听,精神不少,没好气道:“要你管是谁绣的。”
明堂挑了挑眉不再多嘴,两人吃了早饭,这才想起昨天摘的那些柳叶来。好在收在锦囊里还没干掉,棠仰凑在旁边看,见他那锦囊绣工极佳,不由以牙还牙挤兑道:“谁送的锦囊?”
谁料,明堂老老实实答说:“师弟做的。”
棠仰被噎了回去,半天才咬牙回了句,“他手可是够巧。”
明堂不置可否,纤长的手指将那几枚柳叶捡出来,冲棠仰说:“你回避下,我得施些法术。”
棠仰刚要硬跟去,这才想起自己是妖,干巴巴地哦了声,一眨眼溜了。明堂仿佛仍是不放心似的,回了自己住着的屋子,两手一送关起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