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5)
李氏的心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抬头环顾一圈四周,除了地上她黑色的影子,什么都没有。
这是最后一个了。她定了定心神,抬手去揉被灯烤得酸疼的眼,合上眼皮的那一刻,她看见一道黑色的东西从她余光处蹿了过去。
李氏哎呀一声,手顿在了那里,不敢再睁眼。
她背后其实是墙,此时却有种空荡荡的感觉,李氏强定着自己不回头去看,她听见屋里开始窸窸窣窣,像雨小了,像人在交谈。
但,这声音是在屋里,屋外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好像此时,是好些人挤在李氏这间小小的屋子里避雨。
李氏张了张嘴,她的手不知不觉发凉发僵,她甚至不敢转头,只用眼仁儿瞥了眼耳房。
那儿其实也黑漆漆的,但窗纸透出灰白的亮光来,显示出外面并没有天黑。
“唉——”
一声幽幽的长叹在李氏的耳边炸开。
她终于啊的一声尖叫起来,低头冲进了耳房,本能地踩上床榻挨紧窗子,与此同时,屋门被扣响了一声。
咚,咚。
随着缓慢而刻意的叩门,屋外的雨声骤停。李氏听见,积雨顺着瓦片滴下来,落在青石板上的啪嗒声,她稍喘了口气,至少雨停了。
现在,她可以夺门而逃了。
但,方才清晰地叩门声令她心有余悸,她听着积水打在石板上的声音慢慢消失了,心略微平静了起来,她想推开窗子看看外面到底怎么样,又怕窗户大开遭遇不测。李氏抚着胸口犹豫了片刻,缓缓趴下身子,把眼睛靠近了最下面,窗纸破了的那一块儿小洞。
她看见外面一片白色,有些粉末感,像一堵墙,李氏怔了一下,想起来她家院子是土地,没有什么青石板。
她脑子里还在回忆着这件事时,那面墙缓缓动了,向下移动,视线内露出了一颗充血的红色眼睛,还有一颗竖瞳。
李氏失声尖叫,她从窗台上弹开,透过窗纸,她看见一个黑影同她一样从屋外趴在那个小洞上,朝内窥探。
明堂从桥头买完了瓜子,溜达回方宅。他边走边皱起眉琢磨这除了甜没别味儿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路过糖板栗的摊子,又顺手买了一包。
也不知道木簪子能当几个钱。
照例是从偏门进去,毕竟明堂借住在此是没经过方家主人的允许,总让人看见进进出出的不合适。他在后院里找了一圈没能找到棠仰,抬头瞧瞧,屋顶也没有。昨晚下了一夜暴雨,瓦片还是湿的,方宅的草木无人打理,都肆无忌惮地疯长起来,有股好闻的青草香气。
方家是大户,除了主厨房,后院里还有小的,明堂过去时,棠仰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坐在门槛上。
筷子夹着细面挑起,棠仰盯着看了几眼,又默默地放下了。
明堂凑过去也坐在门槛上,一只胳膊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侧头看棠仰,“呦,你还吃饭啊。”
棠仰捧着面条白了他一眼,“妖怪抓人不也是为了吃。”
“那你吃着,”明堂笑,回身看了眼灶台上盖住的锅子,“有我的吗?”
棠仰没理他,低头看汤面,就是不动筷子。
从袖子里摸出糖板栗,明堂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吃吧,吃完了有瓜子,有板栗。”
此话一出,棠仰一手端着碗,一手抓过了油布包,然后把碗推到明堂面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面是你的了。”他打开油布包嗑开一个板栗,“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吃。”
一天下来,明堂还没还得及正经吃过什么饭,现在面条摆在眼前,确实有些饿了,他夹了一筷子吹凉,偏头问道:“怎么,你做给自己吃的东西,总归不会下毒吧。”
棠仰嘟囔起来,“反正,不好吃。”
虽然没尝过,但面的卖相还是有的,明堂想着能有多难吃,咬了一口。
栗子壳被丢在地上,棠仰专心致志地咬开下一个。
明堂缓慢地咽下了面条,放下筷子,把碗搁在地上,“为什么不放盐呢?”
“棠仰,你为什么不放盐呢?”
“因为没盐了啊!”棠仰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们走的时候倒是把盐和茶叶都带走了。”
方家主人去扬州后半月,家眷也终于不堪邪祟,搬离了主宅,随着去往扬州,这里已人去楼空多日了。明堂侧过身子,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棠仰,你要是敢跟我说这些面是二十多天前的,我就——”
“就怎么样?”棠仰扬起眉挑衅道,“亲我?”
明堂原本也没太想好后面说什么,于是顺势接了下去,“对,就亲你!”
吃着板栗的人切了一声,突然又怂了。
当然,不管这碗里的面到底是不是放了大半个月的,明堂都不想再吃了,他站起来把碗端回灶台上,再走回来时,发现棠仰还在剥第三个栗子。
明堂站在他旁边看了会儿,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不会用手剥板栗,只会用牙嗑?”
“要你管。”艰难扣开栗壳的手顿了一下,棠仰恶狠狠地说道。
明堂搓了搓手坐回门槛上,“我来帮你,夫君!”
这回棠仰翻了个白眼,但没有犹豫,把油布包递了过去。换他支着下巴看明堂,那个人把板栗捏开口,很快就削出一个来,得意洋洋地放到他手心里。
他没吃那个来之不易的板栗仁儿,而是抬头对明堂道:“李氏疯了。”
明堂挑了挑眉,“哪个李氏?”
“就那对夫妇呗。”
“哦,”明堂了然地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棠仰把板栗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宪城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第4章 第一桩往事
李氏夫妻这二三事在宪城里小有名气,明堂没费多大功夫就打听出来了李氏娘家的位置。
她娘家房子挺旧,看上去虽不富裕,但也不至于拮据,难怪能容下夫妻二人夜里留宿。依宪城风俗,白日非但不闭户,反而是门庭大敞的,李氏家的门关得严严实实,提着菜篮子的大娘路过,还会指指点点。
就是这儿了。
明堂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接着装道姑,正抬手要叩门,门却自己开了,李耕田的脑袋探了出来,一双眼睛耷拉着,显得无精打采。
他看见眼前人反应并不是太大,从院里走了出来,飞快地再度合上了门。
“道长,又找过来了。有事吗?”
明堂一时忘了咳出副阴阳怪气的嗓子,回答道:“能有什么事,李老哥这是去哪儿啊?”
这下换李耕田楞了,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明堂,才摇了摇头,长叹道:“还不是去给我家那婆娘抓药。”
李家的情况人尽皆知,现下李氏疯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为什么,李耕田摆明是在揣着明白装糊体,明堂不跟他多扯,直入主题道:“怕不是得去抓药,而是该找人清一清家宅了吧。”
话已经说到了明面上,李耕田的反应还是不大,一双浑浊的眼干眨了几下,又说:“道长,实不相瞒,别看宪城这么大,算命的能数出来四五个,有本事的却一个没有。你是外地来的,我不清楚,但就算您是有真本事的,我也没钱请。”
明堂眼睛亮了,李耕田的话有戏。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很亲切,令人不由自主放下防备,明堂往前走了一步,对李耕田道:“嗨呀,我这四海为家的,赏口饭吃就成了。”
李耕田看着明堂的脸似乎感觉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半步,手不由地摸了摸别在裤腰带上的银两。他有些神经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道长,要不……咱们借一步说话?”
从城内回来后,棠仰发现明堂似乎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径直进了厨房。
坐在门槛上支着下巴看的棠仰原本以为他要做饭,结果发现他不一会儿又出来了,于是问道:“干嘛去了?”
“赚到钱了,”明堂站到他跟前,顺手在棠仰脑袋上摸了一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开了棠仰打他的手。“盐我买过了,茶叶给忘了。”
棠仰撇嘴嘟囔起来,“买盐做什么,不是嫌我做饭难吃吗。”
明堂赶紧蹲下来哄道:“不难吃不难吃,往后我做饭成吗?”
他从袖口里摸出一包莲子糖来,打开油布包伸到棠仰嘴边,“喏,你的。吃这么多小心坏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