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趁天尊年少无知(24)
王若莞对王泓点头,又哽咽了起来,但还是竭力扬出了笑。
她想告诉他,她会好好的,会很好。
王泓走了。
夜空中,飘着好几盏天灯。
棋社的长廊上,王若莞继续展开天灯的灯罩,点上火,将其放上天空。她望着漆黑天空上的点点灯火,“我以为我会更难过,可其实我现在心里舒坦了好多。”
杨清风也俯在栏杆上望着天空,“分离没有那么可怕,有时只差好好告别。有缘还会重逢的。”
之前王若莞心里疼痛不已,难以释怀,是因未曾见到王泓最后一面,未曾喊过他一声“叔叔”,她除了能给他争取宗庙牌位,再也做不了什么。
可如今,她知道王泓已经被接引离开,他们也好好地告别过,尘埃落定般,她开始幻想并期待某一天会在街头巷尾处,遇到王泓的转世。
那时,会不会她已是白头老妪,而王泓却是黄口小儿。
花洗尘静静望着天空,林苏的声音从他身侧飘了来:“我好像把你头发梳歪了……”
林苏以长辈身份给他束发已经是占了个巨大的便宜,不曾想她还把他的形象毁了,顿觉羞愧。不过她刚刚就发现他现在头上束着的,是她赔给他的玉簪。
往日颇注意仪容仪表的花洗尘往头上一摸,还真是歪的,但他却一点都生不起气来。
第二十一章
林苏想着要不然扯了再梳过,但花洗尘往边上一闪,不愿意她碰他的头发了。她想着花洗尘可能觉得她给他人束发的手艺实在烂,不肯让她梳过了。
花洗尘只是有丝紧张。
王若莞将最后那盏天灯放上了天,走到了他们身边道:“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棋社里的是泓爷爷?”
花洗尘解释:“棋社的异况是近日出现的,这样阴寒应不是妖魔。那日在厅上杨师兄同你叔兄们纠缠时,无意听到他们说你父亲教过王泓下棋,我便有些猜测。后来见他教你下棋时,大概就确定了。”
林苏对王若莞摇头叹道:“你学艺不精。”
王若莞哼了一声:“彼此彼此。”
林苏当做没听到,望着那飘在天空的莹莹光点,“若是哪日我离世了,也有人为我点灯祈愿,感觉还挺好。”就好像人世间,还有人记得她,她不是一缕孤魂。
王若莞觉得她此话甚酸,嗤了一句:“反正我是不会给无赖点灯的。”
不过才几日相处,她同林苏已经丝毫不见外了,互相拆台都是常事。
杨清风想起自己做的饭都没怎么动过,心中暗痛,真挚地提议起来:“明天我们继续把菜吃了吧。”
王若莞一脸嫌弃,“谁要吃冷饭冷菜?”
杨清风继续诚恳:“我们热一热。”
林苏也嫌弃笑道:“不要。花洗尘,快说不要。”她说着,目光便转到了花洗尘身上,不料他正瞪着她。
花洗尘心里起小火,这人张口就能说自己“离世”,真是胡诌八扯!
林苏以为他其实想吃,只得干干一笑:“你要吃吗?”
只见花洗尘钝望着她看了好一会,“不了。”
想她不过一句玩笑话,算了。
杨清风被连连拒绝,不曾想自己做的吃食被嫌弃到这种程度,竟还让他们溜之大吉了。
为了表达出他的义愤填膺,他暗下决心再不给他们做饭了。
可怜第二日,他发现这让他义愤填膺的事不过小事,因为林苏以阁主身份,邀王若莞上西阁。
她说他们阁现在最缺有钱人。
这原由坦诚得没有毛病,杨清风哑了。
林苏让王若莞拜花洗尘为师,花洗尘还未置一词,王若莞二话不说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表达了自己要在修仙路上一条路走到黑的决心。
这两女人,是早串通好了吗?
凋零的西阁,经过了近两月,终于喜迎第四位人才。
入了西阁,第二日,王若莞束了一把用金冠固定的爽利马尾,林苏还没定制她的阁服,她便袭了一身墨绿色的纱裙,第一次以姑娘本体出现在昆仑宫。
前几日她一直苦着脸,黯淡无光,现在气色渐好,走过膳食厅长廊时,也引来了不少少年的瞩目。
杨清风不巧正对她过来,本还歪头和身边的昆仑宫同门说话,回过眼见到正前方的王若莞,登时愕了一愕,滞在了原地。
王若莞不自在地撇着他过于直晃晃的目光,“看什么看!”
杨清风没回过神,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见鬼!你这样居然挺好看的。”
王若莞听他这么说,忽而心里一抽,狠狠朝他捶了一拳狂奔而去,转过转角险些撞上了人。
为了自保,险险避过王若莞的林苏正打算教育她一番,叫她日后不能这样冒冒失失,不然她不得迟早给她撞散架了才是。
可望着她脸色浮现了近似高烧不退的红晕,又瞧见远处还杵着一个满脸茫然的杨清风,这微妙的气氛顿时让林苏握拳抵在下巴干咳了几声。
王若莞先见到林苏意味深长的表情,哼了一声一股脑跑了。
可没过多久,林苏在屋里闲坐喝茶,王若莞颇有架势地开了她的门。林苏放下了茶杯,以为她是回过神反应到在膳食厅门口她满目的揶揄,正准备在她动手的时候护住脸。
只见王若莞往袖里一掏,念了个术,忙乎忙乎将一罐又一罐茶叶摆在她桌子上。
王若莞摆好了,仰脸道:“我见你挺爱喝茶,喝的茶品次却一般,我看不下去了,这是我让家里人从临安采来的上等好茶,保证比你喝得强一百倍。”
林苏松下了警戒心,心情忽而舒朗,望着她挑得高高的眉,笑开了怀。
林苏喜欢听戏曲,桌子上必备的就是一壶闲茶,她喝习惯了,现在没有钱去挥霍,两口茶总还能喝来聊以慰藉。不想王若莞看在了心上,还不远千里给她弄来茗茶。
俗话不乏越有钱的人越小气,王若莞此女,却是个难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有钱人啊。
这日,林苏还给西阁换了块匾。她前些日子就找人打了,今天工匠送了来。
花洗尘望着“锦绣丛中”四个熟悉的大字,难得有些底气不足道:“这只是我尚在考虑写来的。”
林苏笑道:“等你想出个满意的,门匾怕要一直不能换个新鲜,我觉得这个挺好的,我很喜欢。”
杨清风跟着笑:“确实挺好的,特别有反讽的意味,乐观至极。”
西阁穷了个叮当响,门匾嚷着倒豪气。来人见到这么四个大字,心中总得高看几分,觉得门里面的他们日子好过得很。
王若莞道:“师父的字写得真好看,要不要我再给它镶个金玉边?”她已经成了花洗尘的孝徒。
林苏连忙阻止:“可别,你师父的字清贵,不适合金光乱闪,富贵流油。”
昆仑宫上下后来晓得西阁苦中作乐,给自己家门换了这么一个寓意憧憬的匾,逗笑了好些时日。
花洗尘写下这四个字时,心中所想的锦绣丛并不指偌大空荡的西阁,而是阁里的人。人在,这里一直就是他的锦绣丛中,心之所向。
西阁的日子悠悠慢慢,一望见底的功德铺了薄薄一层,王若莞的腰缠满贯,让林苏再不需忍痛割爱拿功德去买东西了。她也没了初来乍到时的急切,心宽地想着该来的总会来,如晨真君总要飞升归位的,欲速则不达。
芳菲谢尽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又过一月,俞鸣月锲而不舍,再次拿了一份二人差事来寻林苏,坚持挖人。
林苏搓着手佯装犹豫,成功得到了差事。
这次是只爱搞偷袭的猴妖,行踪鬼魅,总将路过的行人砸晕抢行囊,已害了几人,杨清风和花洗尘两人去了,林苏和王若莞被嘱咐看家。
林苏无聊,捯饬起西阁来,想将正院里的梧桐树移栽入后院,换棵小树。
昆仑宫的氛围愈发倾向同情西阁,比起当年花洗尘小小年纪被云锦提拔进西阁,他们对王若莞越位上西阁,都没什么非议。毕竟西阁一只手能数过来的人,多一个少一个都那样。
西阁两位可教导王若莞的栋梁平日无事都得在天一阁教学,她便跟着还在天一阁听讲。这日她上完剑术课,入膳食厅吃饭,见到林苏气喘吁吁走进来,好奇关切地问了一问,听她道在刨树,一个好心决定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