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趁天尊年少无知(21)
王若莞恍然大悟。
王泓待她犹如亲生,生前心心念念着把所有产业留给她做嫁妆,不辜负王公对他的信任栽培,也期盼她可以一生富贵美满。
“你细细想想,你们家产业的地契房契一关契约,他放在了何处?肯定不在你叔兄手上,要在他们手上,他们跟你废什么话。”
王若莞回想起一年前他带着自己去查账的场景:“我们家产业的契约,都还分布在各个铺子酒楼里,并不抓在手上。泓管家当年忙着恢复生意,为让下人放心干活,并不拿捏着契约,允诺他们不会轻易收卖铺子,让他们没了着落。”
林苏认可,倒是个巧妙的法子,王泓不把契约抓在自己手里,王家人就不会天天担心他谋篡。但契约也没落到他们手上,王泓就不怕这帮酒囊饭袋把王公的家产败掉。
“那肯定有对签了保证画过押吧,你家不会让他们没了生计,他们绝不能私下苟利。”
王若莞回忆着:“小时候,有一次泓管家带着我和我们一家去官府,那天好多人,当着县太爷和师爷的面,叔父们唯唯诺诺的,我记不得他们在干什么,最后是泓管家站了出来,同一群人互摁了好大一摞纸的手印。去年,他却只带了我又去了一次,就在他带我查完账后,他竟不顾及我待字闺中,让铺子里的人、衙里的人仔仔细细瞧了我一遍。”
林苏喜形于色,“那你就是他留下的信物。你家后门在哪,我们出去。”
王若莞道:“出去?我怕我一不在家,他们就……”
林苏笑道:“你当前厅留下的两人是给你们家观赏的?你爹爹留下的嘱托除了你的婚事什么都没有,他们俩一个拖时间,一个镇场子,我们负责后院起火。”
林苏带王若莞去了衙门,道清了来意,县太爷一年的经济考绩大半依赖王家,自不敢怠慢,立马寻人去把王家产业的核心下人唤了来。
王若莞听了师爷的慨叹,才明白当年王泓代表了王家同产业肱骨之臣们签下的是对赌协议。
当年王家衰败,大部分铺子产业被匪徒强盗烧毁,根本不剩下什么了,王家重修了铺子,没有钱请人干活。如今王家产业的大掌柜们当年会肯在府衙露面,都是看在王若莞爹爹对他们仁厚的份上,他们对赌,若是王家的铺子收益不佳,便以铺子作为工钱抵给他们,若是王家欣欣向荣,他们便认王家为东家。
叔兄们成日只会饮酒作乐,不敢担责又无计可施,王泓在王公死时临危受命作为王家支柱扶起王家大梁,签协议前还被叔父们要求许诺若是铺子倒了,他穷尽一生赔给他们,他赔不完他的子子孙孙也逃不了。
那时的王家产业还没有现在那么多,叔兄们得了承诺成了债主就无了后顾之忧。
现在想来,真是庆幸他们目光短浅。
王泓是签约的人,是大掌柜们认可的东家。他一年前患病,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带王若莞去认识人。其实是让人认识她,他早已同他们说好,待他离去,她便是东家。
王家叔兄们以为不认可王泓是王家人,就能把他视作他们的负债人来换得当年他欠下的协议,换得王家大部分产业。王泓在世时没有更变协议,让王家叔兄们依然以为天无异象,殊不知他早已安排好,直接让王若莞活生生的人,作为他同各掌柜和府衙的信物。
待他死后,只要王若莞来,他们便立马更换协议。
可惜他没能见到王若莞最后一面,他垂危时派人上昆仑宫想叫王若莞回来把他的安排告诉她,王家叔兄却比他想的更无情无义,拦下了人,让他悄然离世。
王若莞眼眶盈满泪水,涩声道:“我从没有想要争家产。”
林苏陪在她身边,给她递了方帕,“如果你的叔叔们都宽厚,一定不会亏待了你,那王泓管家亦不会苦心积虑。”
王若莞望向了她,林苏道:“你现在不争也得争,不是要你扫你的家人出门,而是迎你的家人入宗祠。你只有成了大东家,你的决定才有份量。”
随而林苏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微微一笑,“所以打架是没有用的,打蛇打七寸,我们要崇尚和平。这是清风让我告诉你的。”
见她拿了帕子却尚且愣神,林苏帮忙擦了擦她的脸,“快别哭了,别让你家的掌柜们笑他们东家还是个哭鼻子的小孩。”
王若莞吸了吸鼻子,“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这厢人陆陆续续到齐,那厢杨清风表面一派祥和,实则如坐针毡。
他先道了一通王公为人的大义,讲到所有他储备的好词都快山穷水尽,差点蹦出“貌美如花”“芝兰玉树”等一众不合时宜的话后,他才缓缓道出了自己同王若莞的亲事,随而又可来一番自我谦和的话,怎么配不上王家王若莞,孑然一身,实在是怕被嫌弃啊,诸如此类。
厅上的人谁想听他说这些,都是竖着耳朵怕他说出王公对于家产的遗嘱,盘算着待他说出来后他们如何群起攻之,如何众志成城。
不曾想这青年唠了那么久,就是没提到。
偏生他旁边那位少年安静如水,四平八稳,叫人望着沉稳不失凌厉,无声迫压着他们不敢焦灼。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好比一个少年还耐不住性子,再则说的是自己大哥的委托,他们连这点耐心都不给,真要让人说六亲不认了。
足足一个时辰,杨清风终于停下来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林苏和王若莞往后院去,却从正门回来。大厅上的叔兄们一见她们远远过来,被官差护送,还有一群王家产业的大掌柜们陪伴,隐隐不安。
花洗尘走了出去,林苏递给他一个三寸木盒,对他眨了个眼。
花洗尘心里跳了一下,表面平静如常,转头对王若莞道:“这事交给杨师兄,你还是他们的侄女。”含义很明显,让她避免同家人争锋相对。
林苏道:“清风薄待了你,让他去对付那些面目狰狞的人,晚上做噩梦,刚好。”
王若莞难得有了一点笑意,转身对群人道:“此事有劳各位去分说了。”
众人都道不敢,已经喊她东家。
花洗尘对林苏道:“来时路过的那个棋社,你们可以去看看。”
方才他们匆匆从山上下来,路过一家棋社时,刚巧有一群人冲跌出来,七嘴八舌,大喊“有鬼”,他们当时牵挂着王若莞,按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并没去探究一二。
林苏望了花洗尘一眼,见他目光平和。她点头应下,左手刚牵着王若莞离开,右手腕却转而被人轻握,她一回头,只见花洗尘关切一脸,“小心。”
林苏笑道:“自然。”
王若莞走时往厅内望了一眼,杨清风接过花洗尘递的盒子,打开看到了一份正式的文书,脸上神色可算松了下来。
出了门,林苏觑了一眼王若莞微红的眼角,轻声道:“你会下棋吗?”
王若莞心里一刺痛,缄默不语。
见她眼露哀伤,林苏思绪里有了考量,温声道:“我带你去下棋。”
转至街尾,有一间已经有了些风霜感的棋社,采光并不好,被周围庞大的建筑一挡,昏暗无光。
林苏敲门,店里空无一人,早躲回了家。
王若莞今日流露的软弱,致使林苏一颗爱心泛滥,来时一直握着她的手,担心她害怕还特特拉着她走了进去。
虽不言语,她这一细小的举动确实将王若莞的无助与孤寂冲淡了不少。
大白天的,社里阴阴暗暗,林苏点上了盏灯道:“有人道这棋社,近日闹邪。”
王若莞道:“好端端的闹邪?可有人受害?”
林苏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并无大的伤亡,听说只是有些棋子被移动,下得不好的棋盘忽而自己打翻,棋艺差的人被绊倒的现象。”
虽然不伤人,但也怪渗人。
林苏将灯摆到了一桌棋盘上,坐了下来,“我们来试试。”
这是他们第一次坐下来对弈,林苏最初想着若是王若莞不会也大不了棋盘被打翻,不过现在能很清楚地感觉到,王若莞的棋艺很好。
第十九章
林苏一脸惊疑不定,“你居然会对这样磨性子的事情擅长?”
王若莞静了会,不服道:“你不也会。”王泓打小教她下棋,她虽不喜欢动脑子,但因是王泓亲自教,她便也耐着性子学了,如今是依样画葫芦。